“何事?”除了這兩個字,尚澤世還真别無其它可回。
“草民之所以和具妍定親,是因為家母臨終前一直放心不下草民的終身大事。具妍比草民年長三歲,草民從小便視她為姐姐,故而求其幫忙,假定婚約以了卻家母的心願。
“原定家母的喪事結束,便解除婚約。但因具妍忽染重疾,首飾業的同行趁機打壓具氏妝奁的生意,尤家若在此時宣布解除婚約,那幫落井下石之徒隻會做得更過分,所以草民延後了解除婚約之期。”
尤意情的話音剛落,小房子就自以為是地對鐘顯使眼色,示意二人一起退下,被正覺得莫名其妙的尚澤世當場抓包。
“走什麼走,寡人準你們走了嗎?”
此話一出,小房子當即意識到自己揣測錯了君心,變得縮頭縮尾起來。被小房子的小聰明連累的鐘顯,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隻好跟着小房子在旁邊默默站樁。
見二人都站定,尚澤世再次走到尤意情的跟前,然後冷冷地道:“你擡起頭來,寡人有話要同你講清楚。”
同樣是與尤意情對視的情況,尚澤世發現:這次完全受理智支配的自己,絲毫不會有夢回前世的不适感。
“尤氏,自開始你就表現得好像以前認識寡人似的。可寡人完全不記得你這個人,不止如此,其他人也從未跟寡人提過你。倘若你是為伸冤故意編造了這麼個噱頭,眼下寡人已答應重新調查礦難,你沒必要再裝了吧?糾纏至此,到底有何企圖!?”
最後一句話,尚澤世故意說得很重,把小房子吓得都抖了一下。
終于搞清狀況的鐘顯一反應過來,就是上手去鉗住尤意情。尤意情被他擰住了一條胳膊,絲毫動彈不得。
“快說!何人指使你接近陛下?”
“無人指使,草民想見陛下一為伸冤,二為從心而已。”
“休要狡辯!我看你就是假借伸冤、實謀行刺!”
“草民何曾有行刺之舉?鐘大人莫要血口……”
“噴人”沒來得及說完,尤意情就被鐘顯點了穴道,頓時緘默,又動彈不得。
鐘顯屈膝對尚澤世請罪:“微臣察人不慎,驚擾聖駕,請陛下降罪。”
“起來把尤氏的穴位解了,寡人倒要聽聽他有何不甘。”
尚澤世的話出乎了鐘顯的意料,他還猶豫來着,迅速擡眼看了一下,卻發現尚澤世的目光已經投在尤意情的身上了。
那意思不言而喻,得趕緊遵旨照辦才是。
嘴上不能占上風,鐘顯便用了加倍的力氣,狠狠地給尤意情解了穴,搞得尤意情倒在地上緩了一會兒才把氣喘勻實。
恢複了說話的自由,尤意情倒是不急着抛出自己的問題,而是先對尚澤世行禮。
“謝陛下隆恩。”
“不準繞彎子,有話快說。”
尚澤世背過了身擺帝王的架子,無人能看到她的神情,尤意情隻能對着她的背影開口。
“陛下讓鐘大人來找草民,難道不是因為想起了昔年和草民的約定嗎?”
對于尤意情的問題,尚澤世的第一反應是:約定?什麼約定?我怎麼還是沒印象?
然而,她不能如實吐露心聲,否則就會顯得很被動。“被動”對于一個君主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尚澤世心想,小房子和鐘顯都以為她是通過做夢才知道有尤意情這麼個人的,如果此時推翻做夢的說法,那就不好解釋了。
于是,她準備把糊弄小房子那套說辭搬出來。這時,尤意情卻突然改口,自說自話了起來。
“草民明白了,是草民誤會陛下了。諸多失禮沖撞之處,墾求陛下念在草民對舉證還有用的份上,暫時饒恕草民一條賤命。”
“搞什麼啊?我嘴都還沒張呢?哪兒就明白了?我怎麼不明白?”
帶着一堆心裡的疑問,尚澤世轉過了身去看向在場的三人,試圖從他們的反應裡獲取線索。
說話的正主——尤意情,跪在地上低着頭,看不到他臉上是何種表情。
旁聽者一号——小房子,站得遠遠的,一對綠豆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轉着,看不出在考慮什麼。
旁聽者二号——鐘顯,盯着尤意情的手一動不動,好像還是在想着護駕的事情。
罷了罷了,有台階就下吧,管它是誰給鋪的。
“寡人沒有要殺你的意思,今日的事情到此為止,回客棧去吧。”
眼見尤意情被輕易放過,鐘顯倒是沒有再提異議。
尚澤世以為鐘顯終于收起了戒心,卻察覺到:鐘顯帶着尤意情離開的時候,明顯在用力地抓着尤意情的胳膊。
就尤意情那個身闆,胳膊絕對被抓疼了,卻一聲不吭的,倒是能忍。
兩人走後,尚澤世一腚坐回了暖炕上,斜靠着小方桌,用單手撐起臉頰,眼睛望向空中發起了呆。
在小房子眼中,尚澤世是一副放空的模樣。而實際上,尚澤世是在思索剛才沒來得及細想的問題。
頭一個還是,前世的尤意情為何從未提起過關于出銅縣礦難的事情?
既然他有心為具臻平反、為殉難的礦工伸冤,自進京到國婚始終閉口不言,是何緣故?
還有,闵親王在整件事情中又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如果他看到了尤意情的那封告密信,以他的為人,不可能對端郡王的罪行無動于衷。就算是不敢輕易檢舉端郡王,也該有所行動才是?
啊!
難不成,前世把端郡王大擺超奢壽宴的事情傳到栾懿耳裡的幕後主使就是闵親王?
不便光明正大地告發,所以采用了迂回的方式嗎?
好歹也是主掌禮部的親王,論官職、論爵位、論名聲,哪個不比那個酒囊飯袋強?有必要那麼顧忌後果嗎?
思來想去,尚澤世還是覺得闵親王沒看到那封告密信的可能性比較大。
關于告密信的問題剛理清,新問題馬上接踵而至——尤意情和皇室到底有過怎樣的瓜葛?
嚴格說來,這個問題于尚澤世而言并不新了,畢竟鐘顯昨日已經說過尤意情的可疑表現。打從那時起,她就懷疑尤意情來曆不簡單。
隻是無論昨日,還是今日,尚澤世都沒有半點頭緒。
前世初見尤意情是在選閱秀男那日,再往前就沒有然後了。
這是尚澤世記得清清楚楚、絕不可能有誤的事情。可尤意情好像也很有底氣的樣子,逼得她沒法不懷疑自我。
到底是誰有問題?尚澤世百思不得其解。
用腦過度的後果就是肚餓發作。一想到待會兒還要批折子,尚澤世決心收起一堆亂七八糟的思緒,想着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小房子見她看向了小方桌上的點心盒,便趕緊走過來把盒蓋一一打開了。
禦膳房今日送來的小食裡,除了有幾碟日常的蒸食和炸物,還有一碟野山椒泡制的去骨鳳爪。
偏好酸辣口的尚澤世,前些日子因為月事一直忌口來着,眼下終于能痛痛快快地吃一回。
于是,她果斷選擇了先吃鳳爪,正準備下嘴,不知怎的,腦海中居然浮現了一雙圓手。
“我隻不過想吃個鳳爪而已,這都能想到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