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屋漏偏逢連夜雨,迎面撞來過人力道不小,但顧譽好歹也是個練家子,他自個穩住了身形,那人卻後退了好些步,懷中抱着的東西也是散落來一地。
顧亦安定睛一看,是些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果子,那少年也知是自個的莽撞以至于撞到了人,連聲緻歉,可認清面前人是誰後,他激動了喊了聲:
“小許的哥哥!”
饒是顧亦安都被這一聲叫得愣了愣。
少年是個自來熟的,也顧不得散落滿地的果子與大于,他指了指自個悠悠介紹道,手邊不不閑着自顧自的比劃:“我啊,那天我還去你家院子同許逸慶生了呢!”
顧亦安依舊不識得他,可他不忍心看着這孩子淋雨落得個濕漉漉的下場,不動聲色将傘朝他偏了一偏。
他說:“先找處地方躲雨吧。”
那人怔怔應聲,心中忍不住地想:許逸哥哥的聲音怎麼也這樣的好聽。
呆滞走了兩步後,少年才想起掉落滿地的果子,着急的彎下腰去撿,見狀顧亦安也沒猶豫同他一樣彎下身子去撿,手摸到果子時才想起來自個是有潔症的,隻是以來不及了,這會子他的袖子也滿是髒污,既然都如此了顧亦安更是沒有罷手的意思了,不知他是不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念頭,沒一會功夫就收拾齊全了。
少年被顧亦安一鼓作氣給帶着來到了處屋檐躲雨,兩人一同望着外邊的大雨,想着一時半會理應是歇了的。
少年率先開了口,是句“謝謝”。
顧亦安沒理會,也無心關心這少年的事,隻是江南的人貌似都很健談,顧亦安之前的這個想法如今貌似已經根深蒂固了。
顧亦安無心知道,少年人卻願意說給他聽。
“我是要去尋許逸的。”
“這些果子也是要給他帶的。”
顧亦安靜默點了點頭。
忽的,少年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開了個話茬道:“許逸他還難過嗎……”
“我們沒想到他心思細膩到那個地步,早知道就不同他說了。”
顧亦安忽然明白,這孩子貌似知道些什麼他想知道的真相。
他裝作不在意地開口:“你們說了什麼嘛?”
少年毫無防備心打算全盤盤出,“就是……”
他貿然醒悟,用手緊緊捂住了嘴,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起顧亦安,說出另外一句話:“你也愛哭嗎?”
似乎覺得這般用詞不對,他再次改口道:“你也……也心思細膩嗎?”
這句話,無論是用來形容他自個,還是許安,顧亦安都并不是很贊同。
但就就這前一句話來論的話,顧亦安早已忘記他上一次流淚是什麼時候了。
是上一次出宮嗎,還是什麼時候,他早已忘卻。
他有些别扭地回了:“不會随便哭的。”
少年撇着眼看他,似相信了他的話,才把事情同他娓娓道來:
“前些日子鎮子外邊的不遠山頭處不知何時多了群山匪在那安營紮寨起來了,平日裡劫些過客,本就是劫财不傷人的,但不知道這麼的,前些天我們巷裡的張叔從鄉下回來路過那就被劫了,還弄傷了一隻腿。”
他歇了口氣,繼續說:“許逸跟張叔的兒子要好,今天瞧見他在那哭,許安哭得比他還要傷心。”
到底是半大的孩子,顧亦安心想。
“這事不僅是一件,隻是恰好落在了張叔家。”
顧亦安自小把四書五經,大家典著都看遍看爛了,自是有讀書百遍其義自見的道理。
他懂得為何天下太平,燒殺搶掠,作奸犯科依舊源源不斷,從不銷聲匿迹。
他懂得孔夫子人性本善的道理,也不去否定荀子的人性本惡。
他懂得世間人的道。
然而當問題真正全然擺放在他面前時,他卻要來自問一句了——
你真的懂得嗎?
“都沒去報官嗎?”顧亦安問。
少年半弓着身,用手輕柔拍動自己的頭發:“去了,沒用。”
“近些的衙門人力不足,拿出一套未傷及性命的說辭推脫,不然便是說他們會處理的,可日子一天天過去,山匪傷人之事還是屢屢頻發;去了遠些的衙門,他們也有一套說辭,說那的地界不歸他們管轄,遠水救不了近火啥的。”
顧亦安起了些别的心思,卻不知要不要去做……
他一貫不喜歡麻煩,但這事對于即便已舍去皇儲身份的顧亦安來說,也稱不上麻煩。
不過片刻,顧亦安便下定了決心,對于他而言一生自此鮮少有能夠又他來真正決定的事,既然決定了就應趕緊行動才是。
他不曾将自己的想法同少年說更沒必要。
眼見雨小了些,顧亦安便奮不顧身跑進雨中,将傘留給少年。
臨走前還留下一句:“将傘保管好。”
屋檐下的少年抱着傘,望着顧亦安走的方向,心道:許逸的哥哥看起來不像個急性子,什麼事那麼着急啊。
……
顧亦安許久才歸,又恰逢大雨,使得衆人焦急萬分。
好不容易見人會來,還落得個落湯雞的模樣。
容止皺了皺眉,不自覺帶些譴責的口吻:“那麼大的雨不知道找個地方躲雨,等雨停了再回來嗎?”
顧亦安沒多說什麼,看了他一眼,帶了平日從未見到過的神色同他說:“待會有話同你說。”
弄得容止也是一陣沒由來的莫名其妙。
顧亦安除了勸他回去竟還要别的話要聽他說嗎?出去這一趟,莫非是見了鬼了?
顧亦安回屋換了身衣裳,雖說淋一場雨對顧亦安算不上什麼,可身上濕漉漉的到底也難受。
他将裡衣換好後,才要換外裳,便察覺屋外有人,立即警覺道:“誰!”
文末未也是一下子沒緩過神來,開口慌亂道:“我什麼都看見。”
顧亦安:“……”
既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但顧亦安并不覺得如何,隻是輕鎖眉頭,問道:“你怎麼在這?”
他們相隔一扇窗,顧亦安此時并看不到文末未微微發紅的臉,文末未實話實說他未曾看到些什麼,隻是些影罷了,隻是不知為何他這會子熱極了。
回話也沒經過腦子:“散步。”
顧亦安朝外看了眼,頓時覺得可笑,那麼大個院子散步散到他屋子外邊來了。
他沒在過多理會,接着穿起了外裳。
聽着裡邊又傳出衣物西沙的聲音,文末未臉越發的熱了,但他的眼神還是緊盯着顧亦安都方向,像是能透過窗戶能看出什麼似的。
文末未聲音發緊,沒由頭地問了句:“我還在這呢?”
顧亦安依然覺得可笑,手不緊不慢地整理衣領子,出宮後顧亦安新做了幾身衣裳,宮中的服飾到底繁瑣,顧亦安自己一個人都是穿不過來的。
“所以呢?”顧亦安甚不在意。
這句話不知哪裡惹毛了文末未,他提高嗓音不滿道:“所以你怎麼能接着……接着換衣!?”
顧亦安:“?”
顧亦安弄不清楚他的邏輯,也無心同他争辯,直接不客氣的送客:“你可以走了嗎?”
文末未他似乎還有些不服氣,欲言又止,最後實在不得不才不情不願一步三回頭灰溜溜地離去。
像極了一個受了氣的小媳婦。
文末未出了庭院,瞧見蓮蓮在池邊喝水,猛地過去将他一把抱起,想到方才他自個犯的蠢事他便有些無敵自容。
他對蓮蓮自顧自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麼能那麼蠢!”
蓮蓮根本不認識他,不知道哪裡來的陌生人抱住它說了一些它聽不懂的話,還抱着它搖來搖去的。
它才不慣着,一揮爪文末未便吃痛的将他放下。
文末未在顧亦安即将跑進宅子那會便在了,原想着同他在大門來個“偶遇”呢,沒成想顧亦安個子不高跑得卻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