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要夏至,天氣也慢慢炎熱了起來,容止似乎真的同他說的那般無假,即将要離開,所以倒也無需玖日日來請被拒,容止自會自個找上門來。
世家第一公子竟是個潑皮無賴。
或是知悉顧亦安煩他,收了些性子,嘴倒也沒有那麼碎了。
許安出門去了,因着上一次街坊鄰裡同他一起過生辰,他們的關系是愈發好了。
容止在顧亦安的院子轉了轉,屋子裡倒是沒有敢進去,在宮中時容止也很少踏足東宮,至于為什麼?
自有百般緣由,萬般解釋。
似顧亦安這等人,自然也不喜旁人踏入他的私寝。
緣是寄人籬下的緣由,容止不能同顧亦安說的話便隻能說給玖聽。
他暗自搖了搖頭,“這院子還不如我那處,怎麼那都光秃秃的,難看!”
玖:“……”
玖無法回應他,也不懂是點頭好還是搖頭好。
容止也沒心思搭理他,把目光移向顧亦安那處。
果不其然,那人總是在做一些雅事,從小到大的習慣是輕易改不了的。
他忍着去找顧亦安打趣的沖動,把注意力轉到了清,隐兩人的身上。
二人不同尋常未在操練,許是愛惜新兵器,在一處各自磨劍,擦拭。
容止背手,帶着笑意走過去。
然而沒走幾步便止住了步伐,笑意也斂了起來。
他們所處的這院子啊,雖說舍棄了江南園林的風味,但建築卻依舊保留着江南的樣式。
清風微起,容止目光緊随着來人。
來人面帶春風,卻不似帶着善意前來。
待顧亦安注意來人,他輕輕掃過一眼,那人又裝成一副文儒書生模樣。
兩人皆未先行開口,一旁的容止嘴卻是早已閑不住了。
“宋公子……”
話未盡了,容止卻止住了言語,無他,正是他瞧到了顧亦安擡眼看了他一眼。
文末未并未在意容止,隻擡手朝顧亦安笑笑,向衆人展示了下帶來的東西。
“本着說這會還不是這瓜兒的季節,但出早市時瞧見了瓜農在吆喝,心中生起幾分新奇和疑惑,上前問了,那商戶又拍拍胸脯信誓旦旦保證這瓜包熟,在下覺得着實有趣,便買了個回來瞧瞧。”他笑顔淡淡,一雙眼眸又生得明亮。
他頓頓才道:“瓜拎回來了,猜想起來自己一個人壓根就吃不完這麼一大個瓜,聽到這邊有些熱鬧,便想着和大家一塊分着吃了。”
其實就是文末未亂尋來的由頭罷了,宋十回去複命了,他獨自呆着總感覺渾身不自在,以前是許安這群人閑得慌,這會反而是他了。
清,影從容止的話裡話外也聽出這宋十些許不是什麼好人,他們也看出了主子對此人漠不關心,他們自然是循着主子的心思辦事。
“借劍一用。”
文末未向一旁的清有禮詢問,到底也稱不上有禮的,口吻的确有禮,但為何非要借人家的寶劍一用呢,這偌大的家宅中就找不到一把能夠切瓜的刀嗎?
隐皺了皺眉,清這時卻把劍遞了過去。
不過自然不是顧亦安所送給他們的那一把,而是清平日裡随身攜帶的一把短刀,但依舊價值不菲。
他似乎甚是不覺這把用千金所鍛造的刀用來分瓜,是多麼的大材小用。
文末未自然是見過各式各樣的名刀劍,不覺不如,隻是嘴上還要裝着客套一番。
他接過,不曾經眼,話已出口:“好刀。”
顧亦安自文末未踏進院子起面上神情就未曾變過,一直帶着一層漠色。
容止看着幾人覺得沒趣,抱胸提醒道:“不等許逸那孩子回來?”
文末未即将要切瓜的手一頓,頓悟道:“是啊,都沒發現許小公子不在。”
顧亦安不說話,将目光投給容止,容止歪了歪頭,懶懶吩咐道:“去把人給尋回來。”
玖才要奪門而去,便聽見了聲有氣無力的少年音:“我回來了!”
容止也是笑道:“這不說曹操道曹操就到了嗎?”
許安聽清了容止的話,左右晃了晃頭:“哪有别人?”
看上去心不在焉,同平時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差遠了。
還是如此,顧亦安沒開口,容止也不貿然詢問,免得又惹了這孩子不快,話裡話外冷嘲熱諷催他快些回去。
文末未瞧見人齊了,也是不墨迹,手起刀落就把瓜給分好了,如此也不忘讓顧亦安承他個情,挑着塊賣相看着最好的便順手送了過去。
顧亦安倒也不生矯情,淡淡看了他眼便接了過來,隻不過那瓜未曾在停留過久便被塞入了容止的手中。
容止看着手中的瓜成色着實不錯,知禮節地先同顧亦安道了聲謝,再同他身後的文末未道了聲謝。
不過一開始便沒有反對吃瓜的顧亦安并沒有自己拾起片瓜來吃,他那樣遠遠看着許安,片刻他唇動了那麼一動:“許安吃瓜 。”
孩子總是藏不住心事,顯然顧亦安也看出來了許安的心不在焉。
換做平日許安從外邊回來,無論心情是否愉悅,皆會同顧亦安一吐為快,這會實在反常,許安甚至不敢同顧亦安對上視線。
像是……像是在藏匿些什麼,不敢讓他發現。
顧亦安天生便不是磨磨唧唧的人。
可他也料到許安有意向他隐瞞,了當詢問許安這孩子也必定遮遮掩掩。
顧亦安自然可以置之不理,他此時也不知曉讓這孩子黯然傷神的究竟是大事小事,可這會他既然閑來無事又對外宣告了這孩子是他的弟弟,自然就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即便是小事又如何呢?這會的顧亦安最缺的便不是時間。
……
江南的氣候最是多雨,更何況是這既要辭春入夏的這段日子。
下了江南後,顧亦安也是極少踏出宅院門的,不愛走動似乎已經被刻在骨子裡,但或許事實并非如此,可能顧譽自己都不曾知曉他内心深處的那股子不羁放蕩隻需靠個人微微一點便是天雷引地火。
他走在巷子中,憑借着記憶去尋往常許安常對他說的熱鬧處,也是平日裡許安最喜歡待的地方。
不僅是容止,許安也從未放棄過讓他多出去走動的念頭。
說這哪哪又開了家新店會給孩童發糖吃,還有附近哪哪處的書院先生打人闆子太疼,哪哪地方的東西好吃下次顧亦安也要去嘗嘗……
顧亦安耳朵聽得生繭,卻從未叫停,隻是在他專心緻志之際他會喊許安去尋樹枝叫他把庭院中樹木上的晨露打下。
小巷子近早沒什麼人,顧亦安鮮少出門自然也就很少獨自在這條巷子走過,長滿青苔的小道不知經曆了多少年的風霜,才留給人們酷暑時的清涼。
顧亦安放慢腳步,一步步走過觀賞着這處古巷同皇城中的巷子有何處不相同,可能是更肆意吧,不會看起來讓人喘不過氣來,也更有些人煙味。
如此俊俏的小公子獨自一人走着,要是有旁人瞧見了,怕是會覺不真切,要細細眯着眼細緻瞧上一遍又一遍,才會感歎一句這般玉人怎會踏足此地。
再往前走些顧亦安總算遇到了此攤出門遇到的第一個人。
是個紮着兩個小辮的俏皮女娃,看上去有六七歲的模樣,身着一身粉衣,定定的站在路的中間遠遠望着他,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待他走進她又匆匆跑開,不見人影。
顧亦安沒有過多在意,隻當她是别家跑出來玩的女娃娃。
可還沒等顧亦安走出去多遠,他忽地覺得有東西在扯他的衣擺,悠悠低頭看去,正瞧見那個女娃娃手中拿着把傘有些急促一下一下墊着腳要遞給他。
嘴卻不曾吐出一句話來。
顧亦安不明其意,蹲下身再看向天,不是要有雨的模樣。
“未曾落雨……”
顧亦安都未曾将話說完,女娃娃卻是一意孤行要把那傘塞入他懷中,顧亦安怕傷了她,拗不過她便把傘好好收下了。
他想着這娃娃家中可能是以賣傘維持生計,便想掏出些碎銀子遞給她,可是就是這麼一眨眼的功夫,顧亦安擡頭便沒瞧見影了,左右盼頭也尋不着人,一溜煙就不見了,着實怪異。
顧亦安還有要事,不去細想便站起身來接着往前走去了。
那把竹紙傘也不曾留在原地,或許這東西對他而言隻不過是把紙傘,可萬一對他人意義非凡被家中娃娃調皮帶出來玩,最後到顧亦安這放在原地而找不到了,着實是一種罪過。
說來也巧,方才還萬裡無雲的天這會倒是烏雲密布了,淅淅瀝瀝地落了些雨,顧亦安沒有多想把傘打了開來。
顧亦安有些頭疼,不想毫無所獲的回去。
不想淅瀝的小雨,不過片刻便傾盆而下,這種有些狼狽的遭遇顧亦安還沒怎麼遇到過,他有些拘束想找了家屋檐低的人家暫時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