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給我的錦囊裡,是兩張面具,那面具薄如蟬翼,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做的,巧妙得很,覆在臉上會立刻與臉部融合,在十二個時辰内無論怎麼撕扯都無法脫落,我二人靠面具躲過了齊軒嶽的嚴查”
“另外,還有一隻桃木簪……”
葉新塍話音落下,在衆人注視的目光中,高倉巍擡手撫摸自己的胸口,他臉上潮濕一片,表情卻仍是木然,焱雀抹了臉上的淚,咬緊牙關對高倉巍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會是姨娘?你說出來,我們是一家人,我們應該知曉一切”。
高倉巍木然的神情有所松動,片刻後,他呼出一口氣,啞着聲音緩緩開口道:“阿謝是洛川王府的死士……”
“多年前,阿謝受洛川王設計入宮,潛伏在長樂殿主事顔素月身邊,為的是傳聞中先帝交予顔主事保管的遺诏,她從小接受訓練,一手仿字爐火純青,足以以假亂真,洛川王命她篡改遺诏,以達到自己扶持新帝上位,把持朝政的野心”。
無人言語,高倉巍的聲音愈發悲戚,“可她通過探查得知,根本沒有遺诏,那不過是先帝試探各位王子而捏造的幌子罷了”。
“不”,床榻上半倚着的顔如故突然開口,“先帝确有遺诏,不過未曾交予我娘親,而是交給了我”。
“先帝膝下無女,自我幼時便待我如親父,時常喚我伴随左右,我十歲那年,先帝同我玩藏寶遊戲,我們互換彼此珍視之物,先帝将一個木匣交予我,囑咐我妥善保管,木匣的事隻有我和先帝知道,叛王之亂前夜,先帝秘密召我攜木匣觐見,我到了先帝寝宮,文烨和文煦都在,先帝當着我們的面打開木匣,拿出了裡面的遺诏,那上面寫着傳位于洺王甄文烨,可先帝轉手就将遺诏燒毀,隻因那時謝雲泠給文烨種下的蠱蟲已入心,文烨深明大義,不堪為傀儡,為了湮滅洛川王的野心,重肅朝綱,他着意犧牲自己,換取天下太平”。
“我堅守着和先帝之間的約定,可我沒想到,阿謝會是洛川王府的死士,這麼回想下來,我娘親當年在叛王之亂前無辜橫死,我一直笃定是洛川王府的手筆,現在看來恐怕和阿謝脫不了幹系,如今阿謝已逝,若真是她所為,她就自己到陰曹地府去同我娘親交代吧”。
高倉巍的手将胸前的衣襟抓出一片褶皺,似是胸口翻覆着難以抑制的絞痛,接着道:“叛王之亂後,洛川王府滿門抄斬,阿謝重回故土,隔了數年後遇到了假死偷生的洛川郡主謝雲泠,歸其麾下,受其驅使,重返皇都,做了一花樓的主人,助蘇氏以茶起家,為洛川郡主斂财,暗中搜集皇親貴胄和達官顯要的秘聞情報,當初在蘇宅密室中處置沈妩君的刺客便是她,一月前我率隊返回,她給我下迷藥助齊軒嶽成功拿我下獄,那些所謂的定都候通敵叛國的信件都出自她手”。
葉新塍突發感歎道:“我可真沒有想到顔娘子是個如此深藏不露的角色,六年,我守着她和一花樓整整六年,她在我眼皮子底下密謀布局,我一無所知,真是恥辱”。
焱雀和蘇一心轉頭盯着他,聰明如二人立即就明白了葉新塍話中的意思,蘇一心道:“原來您就是姨娘所說的,為一花樓擋災解難卻隻圖一席逍遙清淨地的甲一席貴客”。
“什麼狗屁甲一席貴客”,葉新塍指着高倉巍恨恨道:“這人當年一言不發挂官遠行,留下禁軍這麼一大攤子不說,陛下還密令我暗中護佑一花樓和顔娘子,想來也是為了免他後顧之憂,他倒好,閑雲野鶴,悠哉遊哉,苦了我替他扛這許多人和事,好幾次一花樓的紛争事涉朝中重臣,以我之力都擺不平,還是陛下暗中出手才得以平息,豈料萬般維護到頭來竟是助纣為虐”。
“你早知道了,對嗎?”,焱雀回過頭來盯着高倉巍,“所以銀巧死後,我向你提出對甲一席貴客的質疑,你查實了卻沒有說明那人身份,跟我們說甲一席的貴客絕不會有問題,你早知道是陛下屬意葉統領所為”。
高倉巍沒有答話,朝夕相處,至親至愛之人竟是隐藏得最深的敵人,這本是一件可憎可惡之事,那人卻偏偏為了救自己于危難背棄舊主,舍生忘死,仿佛以死便能抵消過往的罪孽,可那未曾降世的孩子何其無辜,昔日的深情厚誼和被陷害的悲戚痛苦像兩座大山一般死死的壓住高倉巍,他的雙眼被城樓上那股噴湧而出的鮮血灼燒,自那時起他的一切便陷入了死一般的萬籁俱寂。
“你聽我說”,焱雀握緊了他的雙手,“我和你一樣,受所愛之人蒙騙傷害,心如死灰的滋味前段時間我也嘗盡了,我們被攪進這個巨大的騙局當中,不光我們,還有我們的至親摯友,如今謝雲泠已死,可傾天軍還在邊境虎視眈眈,我們若就此消沉,來日僥幸不死也隻能苟且偷生,姨娘過往千錯萬錯,用命也償還了,柳珘已趕赴曙城,他是柳氏子弟,生來當為護衛邊疆而戰,我們已知始作俑者,更加不能束手旁觀,要為陛下,為即将陷入戰火的黎民百姓奮起反擊,對不對?”
高倉巍擡起頭,一把抹盡臉上的淚後反握住了焱雀的手,衆人不約而同的露出欣慰的表情,葉新塍皺眉道:“小郡主,你的話我怎麼聽不明白?傾天軍和鎮北軍幾番交鋒,雖落敗卻沒有大的損傷,現在邊境和鎮北軍僵持不下,傾天軍的主帥神秘非凡,無人知曉他的真實身份,莫不是小郡主對他有所了解?”
焱雀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蘇一心走到她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來說吧”,随即蘇一心将北漠至南海發生的事盡數道來,但是隐去了焱岚就是洛川郡王謝雲焱和焱雀的身世,葉新塍和高倉巍臉色幾番變化,待蘇一心話音落下,昔日一正一副兩位禁軍統領都不知該做何反應。
“帝師?”,葉新塍一臉難以置信,“帝師怎麼會跟洛川王室扯上關系?帝師的雙生子,二子早夭,長子身患重魂之症,太子師薛賦惜和人稱蝙蝠公子的薛衍墨實則是同一人,便是如今的傾天軍主帥?”
蘇一心點了點頭,但葉新塍的問話他依然無法解答,誰也不知道帝師同洛川王室究竟有何關聯,高倉巍摸了摸焱雀的腦袋,他總算明白了焱雀先前那句“我和你一樣,受所愛之人蒙騙傷害”是何含義,歎了口氣道:“苦了你了”。
焱雀搖了搖頭,露出慘淡的笑容,突然反應過來什麼,緊盯着蘇一心,急道:“你怎麼就這麼說出來了,他給我們下過毒誓咒的你忘了?”。
蘇一心坦然道:“我不怕,如今不把話向侯爺和葉統領說明白,又如何知道下一步作何打算,何況今日之情景已與當日毒誓不同,咒術未必生效,你且安心”。
焱雀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我必得抓到他,讓他給你解了咒再……”,她話說到一半哽住了,那半句“再要他的命”被她咽了回去,可蘇一心已然明了,又拍了拍她的肩頭,道:“除了帝師,還有一點最不容忽視,那就是陛下,想必侯爺和葉統領心裡也已生疑,陛下在處置所謂定都侯通敵叛國一案的反應,外人或許看不出來,侯爺和葉統領必定是明了的,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或許,如今的陛下已不再是陛下”。
他這話說得,高倉巍和葉新塍沒有答話,焱雀皺眉思忖了良久,突然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陛下被冒名頂替了?”
“不錯”,葉新塍歎了口氣,“盡管我也不願相信,但隻有這個解釋最為合理,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有人秘密将陛下控制起來,覆着面具假冒陛下,要對我們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