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琬莜領着五十餘人的侍衛隊伍抵達北漠王陵,饒是前夜與少主鏡中會面時,少主将王陵發生的事講與她做了鋪墊,可那遍地腐爛惡臭,爬滿沙蠍、沙蟻的血紅屍體仍是讓她心驚不已,幾欲作嘔,隻能吩咐衆人蒙面,忍着惡臭向王陵中心區域行進,琬莜此行是沖着妃陵而來,她領着人馬靠近妃陵時,發現妃陵的封墓石緊閉,琬莜皺緊了眉頭,打量門面四周是否有開門的機關,侍衛是中一人挎刀上前,此人自小貼身護衛那羌,是那羌忠實的親信,名叫勒博,他知道領隊的女人曾是混迹于王城的大煌歌姬,是大王子心愛之人,于是畢恭畢敬道:“姑娘,陵殿的墓門機括都在内部,且隻能使用一次,墓門重達千斤,落下之後絕不可能重啟,咱們還需尋别的辦法入内”。
琬莜一邊聽他說着,一邊就确定了他所言非虛,那墓門與門框體嵌合得嚴絲合縫,一根頭發絲的縫隙都沒有,任憑刀削斧砍也絕不會丁點挪移,琬莜思忖了一會後道:“不對,王印和兵符關乎王位傳承,北漠王将其藏于妃陵,必然不會是給王妃陪葬的,妃陵墓門落封定在其考慮之中,世子一定有别的辦法入内,當務之急就是抓住世子,拿到王印和兵符後……”。
琬莜話到此處,目光凜然帶着殺氣,勒博點頭稱是,琬莜細細的與他商讨了布防,分散二十餘人在外圍各處陵墓藏匿監視,餘下二十餘人在内圍監守,勒博負責總體調動,而妃陵周邊,琬莜獨守,勒博望着手無寸鐵的琬莜有些擔心的問:“姑娘,你一個人守在這裡,怕是不妥吧”。
琬莜笑道:“勒博兄弟這是輕看我了,要不咱們比劃比劃?”
勒博賠笑道:“那倒不是,大煌多能人異士,姑娘自然也是深藏不露,隻是大王子囑咐我務必保證姑娘毫發無損,若姑娘有個好歹則要我提頭回見,還是讓我陪伴姑娘身側吧,若遇險還能為姑娘擋上一時半刻”。
琬莜意味深長的望着一臉恭敬的勒博,片刻後允道:“好,就聽他的”。
日沉沙海,暮色四合,北漠王陵一片死寂,今夜無星無月,隻有時不時的幾縷狂風卷起沙塵在夜幕下飛舞,琬莜坐在王陵和妃陵中間的夾道中,靠着妃陵的外牆閉目養神,勒博在她對面的王陵牆角坐着,懷裡抱着長刀,也在閉目養神,夜漸深沉,忽而一星火光躍上陵墓群外圍西南方的半空後炸亮,勒博迅速起身拔刀,琬莜卻沒有動,隻是睜開了眼睛,凝望着夜空火光爆亮後瞬間墜滅,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外圍的兩名侍衛扭送着一個的人來到妃陵前,擰着那人的胳膊摁着頭跪下,那人垂着頭看不清面容,一身麻布裙衫,脖頸處纏着肮帶血的繃帶,胸前垂着一根粗長的麻花辮,辮梢在沙地上晃蕩,勒博皺着眉頭,斥道:“你們吃飽了撐的嗎?這麼個小丫頭,綁了便是,還需要發警信來虛張聲勢”。
“老大”,侍衛氣喘籲籲的道:“有人追殺這個丫頭,武功很高,雖說不取人性命,但也連傷了十幾名弟兄,現在可能已經攻到内圍了”。
勒博大驚道:“對方什麼陣仗?”
侍衛鐵青着臉答道:“沒有陣仗,一人一劍,劍不出鞘便傷了人”。
琬莜“刷”的站起身,走到垂頭已待的人面前,蹲下身托起她的臉,一雙烏黑的明眸在火把的光照下閃着晶瑩的光,光潔的額頭上有凝固着血迹的撞傷,雙頰有紅腫和淤青,琬莜在那紅腫處重重一摁,那人頓時發出吃痛的悶哼。
琬莜問:“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胸膛微微起伏,細聲細氣答道:“木丹”。
“從哪兒來的?”
“塗阚部”。
勒博目露兇光,上前一步,琬莜回頭遞了個冰冷的眼神,勒博便駐步不前,琬莜接着問:“你是塗阚部的人,來這裡做什麼?”
木丹答道:“祭拜王妃”。
琬莜又問:“誰在追殺你?”
木丹的面色霎時變得驚恐萬分,周身顫抖,聲音喑啞的磕磕巴巴道:“是……是個大煌來的遊俠,他簡直……簡直不是人……”。
琬莜皺着眉,眼神示意她接着說,木丹道:“我是王妃從苦城救出來的孤兒,從小被安排在世子帳下,是世子的女奴,前段時間,世子被一個大煌來的遊俠護送回了塗阚部,作為答謝,世子給了他許多珍寶,可那人不滿足,不知怎的就看上我了,世子就把我賞給了他,我……我跟着他簡直生不如死,他夜夜折磨我,把我打得傷痕累累,我實在受不了了,想割喉自殺被他發現,沒死成,又招來一頓毒打,昨日他喝得大醉,我趁機逃了,想着最後來祭拜王妃,幹脆就死在王妃陵前,給王妃殉葬,報答王妃救命之恩”。
琬莜掀開木丹的衣袖,果見那胳膊上傷痕遍布,琬莜歎了口氣,吩咐道:“剛剛她說的話讓塗阚部的眼線核查,把她帶下去看牢了,我們去會會那個遊俠,既然他護送過世子,想來也不會一無所知”。
琬莜和勒博站在妃陵前的高台上,隔着五丈遠的距離見到了那位“簡直不是人”的大荒遊俠,出乎意料的,那竟是個極俊俏的青年,劍眉星目,長身玉立,持着一柄通體銀白的長劍,在衆多侍衛的包圍下一步步走近,琬莜揚聲道:“這位朋友,有話好說,不必大動幹戈”。
遊俠停在原地,滿臉戲谑的望着高處的女子,竟在衆目睽睽之下肆無忌憚的雙手抱臂,将長劍抱在懷中,言語懶散的道:“好說,你們的人抓了我的女奴,把她還給我,我立馬就走,絕不二話”。
琬莜笑道:“這位朋友,咱兩都是大煌人士,既在北漠相見便是緣分,何不坐下來聊聊”。
遊俠扯着嘴角邪邪的笑了笑,眉目間原本的豐神俊逸突然變得混沌起來,臉上浮現出一種讓人極不舒服的陰詭表情,隻聽他換了一種戲谑的口吻道:“我和你們北漠王城的人沒什麼好聊的,護送小世子一趟不過拿錢辦事,那女奴是我的報酬,你們扣着她也沒什麼用,我也不想和你們交惡,你放人,我走人,幹脆利落,省得牽扯”。
琬莜仍舊笑臉盈盈,撫摸了一下鬓邊碎發,姿态頗為妩媚動人,“你既知道我們是北漠王城的人,想必也該明白,我們也是出得起價的,你隻需要把與世子和塗阚部相關的一切如實道來,除了那個女奴,我們自然也不會虧待你”。
遊俠笑道:“我這個人雖貪财,但絕不出賣雇主,雖好色,卻最讨厭你這種搔首弄姿的女人,話不過三,把我的女奴還給我……”
話說到此,那遊俠臉上雖仍笑着,眼神卻已凝出寒霜,語調也變得冰冷,“否則我就要開殺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