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雀也作口型道:“這是唯一的辦法,賭一賭”。
前艙所有人的臉色都非常難看,半晌過後,除焱雀外的三人都陸陸續續點了點頭,焱雀深吸了一口氣,起身就向外走。
江雲自上船後便在後艙内兩樽金棺中間入定打坐,狂風暴雨襲來,船身颠簸也不為所動,金棺内悄無聲息,江雲暗想着:“夫人見到棺内二人,親手了結他們的性命,定能一展歡顔,待少主大業得成,即便是……也不枉夫人此生”,如此想來,江雲的嘴角竟微微洋溢出笑意,在後艙豆大的燭光映照下顯得分外詭異。
“公子”,後艙外有人急呼,“船底漏水了”。
江雲迅速收斂了笑意,起身出外問道:“怎麼回事?”
“許是風浪太大撞到了礁石,漏水口較為隐蔽,已漏水有半個多時辰了,船老大已經下了錨,此距山莊不過幾十海裡,風雨太大,您去看看是否需要向山莊求援”,前來報告的船工滿臉焦急,江雲回頭看了眼金棺,皺着眉頭道:“走”。
江雲走後,兩個蜷縮在船舷旁的人影快速起身躍入後艙,不由分說的一前一後擡起人形金棺,金棺雖沉,卻始終不是通體足金打造,隻是棺面塗覆了金箔,内裡嵌了金針,實則還是木材,所以兩人合力也能勉強搬動,兩人頂着暴雨将兩具棺材搬到船尾,船尾果然用滑輪和長索懸挂着一艘可容坐十餘人的小船,二人将小船放下些許,将金棺擡上小船,繩索吃緊發出“吱呀”聲,二人再将小船緩緩放入海中,随即回望向前艙,這二人便是柳珘及蘇一心,船底的漏洞便是焱雀冒着被發現的危險偷摸到船腹處鑿開的,隻有船隻遇險,江雲才會離開後艙,他們才有機會轉移金棺,他們并不相信餘恨山莊的主人會輕易下令解咒,隻能拿到金棺再另尋他法。
柳珘二人在船尾被暴雨劈頭蓋臉淋得濕透,冷得瑟瑟發抖,才見焱雀同戰鴿急急趕來,二人慌忙道:“事不宜遲,快走”。
焱雀和戰鴿兩張濕漉漉的臉慘白異常,二人都是張了嘴沒有發出聲音,柳珘在暴雨中着急喝道:“等什麼,快走啊”。
焱雀搖了搖頭,指着海裡随風浪搖晃的小船,道:“沒用的,那是空的”。
此言一出,柳珘和蘇一心呆立當場,天空雷聲大作,拴着小船的繩索不堪負重終是斷裂了,四人眼見着那小船被風浪席卷擊打,沒幾下就傾覆了,金棺随即沉入海底,而四人沉默的在船尾任狂風暴雨把身心淋得透涼。
四人回到前艙時,烏雲散去,風雨已漸歇,海面逐漸歸于平靜,江雲在桌上擺了四個杯子,正在逐一往裡斟茶,一見他們回來便笑道:“諸位費勁折騰了這一陣,甚是辛苦,趕快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吧”,他渾身幹淨清爽,笑容明媚柔和,在四人看來卻像是一個隻手遮天的妖怪一般,從内而外散發着妖氣。
江雲道:“看諸位的臉色,想來在下的一番布置沒有白費,現在風雨也停了,明早船隻就可抵達山莊,那櫃裡有幹淨的衣物,諸位盡快換上避免着涼,這茫茫大海無所依仗,奉勸諸位還是少節外生枝的好”。
江雲說完話,面色愉悅的走出前艙,四人也不言語,各自取了衣物換上,長發披散着坐在桌旁,身上仍有冷意,柳珘咬牙切齒道:“這人簡直就是個妖怪,他早就算到了我們會想辦法奪棺,恐怕昨夜就已經将棺材托船運回去了,搞了兩個空的來糊弄我們,看我們笑話”。
蘇一心道:“他為了穩住我們,竟然從上船就一直守着那兩個空棺材,為了以假亂真,連棺蓋縫隙上的血迹都僞造了,看他渾身幹燥,船底漏水的時候,說要跟着船工去看看也是假的,隻怕一直躲在一旁看着我們把棺材搬到船尾,我們的一切行徑都被他預料到了,船底漏水口現在也應該被補好了,這人足智多謀,思慮周全得簡直令人發指”。
戰鴿道:“原本我留在前艙是為了他察覺異樣趕來時能拖住他一時半刻,他故意等焱雀返回來才現身告訴我們那兩具金棺是空的,他說話的時候那神色就像是在看兩個愚不可及的蠢貨,偏偏我們又奈何不得他半分”。
本該最為義憤填膺的焱雀此刻卻垂着頭悄無聲息,另三人說完話後她竟然身子一斜就往桌下栽去,蘇一心忙将她扶住,隻見她雙頰通紅,意識不清,蘇一心探了探她的額頭,果然滾燙,蘇一心打橫将她抱起,放在一旁高低床的下鋪,忙向船工讨藥,柳珘将藥煎了,蘇一心再喂她服下,焱雀出了一身汗,戰鴿又打水替她擦拭,衆人忙活到入夜,直到船工送來飯食,衆人才覺饑腸辘辘。
夜半,焱雀迷迷糊糊醒來,口渴難耐,稍微一動彈便驚動了趴在她床邊的蘇一心,蘇一心給她喂了溫水,燒雖退了,頭還是疼,她瞧見對面高低床上下躺着戰鴿和柳珘,二人正自酣睡。
蘇一心問:“感覺好些了嗎?”。
焱雀啞着嗓子答:“沒事了,你怎麼不休息?”
蘇一心摸着她的額頭,柔聲道:“我不困”。
焱雀支起身來,扭頭望向窗外,海上明月高懸,清冷的月光像一層薄霜塗在她臉上,她聲音哽咽着,和着窗外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響帶着哭腔道:“先生慘死,父母被囚,你們身陷險境,都是我的錯”。
蘇一心伸手将她攬入懷中,讓她的頭擱在自己肩膀上,一遍一遍輕柔的撫摸着她後背的長發,“你若硬要怪你自己,把一切的緣由都歸咎在自己身上,那就不該消沉,我認識的你不是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而是那個不管面對什麼人什麼事,都敢拔劍與之相對,整個大煌禁軍都不放在眼裡的小郡主”。
窗外的滿月寂靜無聲的觀望着這小小艙室中少女的悲戚與脆弱,也觀望着少年的溫柔與堅定,少女很快就又陷入了沉睡,少年将她安放在枕頭上時,她的眼角懸着淚珠,被月光映照出珍珠般晶瑩剔透的光澤,少年突然俯下身,湊近少女微張的唇,卻又忽而懸停,目不轉睛的望着少女的睡顔良久,咽下一聲悄然的歎息後扯出一個苦澀的笑,起身為少女蓋好被子,對面的高低床同時發出兩聲“吱呀”響動,一上一下原本酣睡的二人不約而同的轉向了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