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長弓的黑衣人便是謝雲焱,而那都背着一個人跟在他身後走出來,赫然是昏迷不醒的柳珘,他二人按高倉巍安排暗中救人,謝雲焱打暈了看守柳珘的兩名沙匪,從一人身上繳了長弓,一見到謝雲焱,孟馳拿刀的手便開始微微發顫,高倉巍聽到他口中呢喃着“郡王”,謝雲焱走近篝火,盯着黑袍人一字一頓道:“放開她”。
黑袍人中了箭,右手卻仍掐着顔如故的喉嚨,謝雲焱第二次沉聲道:“放開她”。
黑袍人突然松手,跪倒在地,大口喘氣,江泠駭然道:“少主,你怎麼了?”,焱雀伺機一掌拍在他胸口,和蘇一心一起扭着他的手臂把他摁倒在地,二人同時拾起地上長劍一左一右洞穿了江泠兩隻手臂,而高倉巍在發覺孟馳手中長刀微顫的同時兩掌上下合擊刀面,長刀斷裂,高倉巍再以手肘擊他下颚,使他整個人仰面栽倒,局勢瞬間逆轉,黑袍人面上濃霧未消,卻有血水自那霧團間滴落,謝雲焱知道那是自己未雨綢缪塗在箭鋒的毒藥生效了,便問:“你是什麼人?”
黑袍人捂着胸口,一呼一吸間胸腔劇烈疼痛,他艱難道:“謝氏的叛徒,不配與我說話”。
謝雲焱蹲下來,直視着那團濃霧,“你認識我?”
顔如故捂着脖子走近,“你中的毒一刻鐘不服解藥便要肺腑潰爛而亡,我勸你還是老實點,把遮掩面目的術法撤掉,别逼我們動手殺你”。
黑袍人“呵呵呵”的笑起來,“殺我?你們不是早就殺過我了麼?”
顔如故皺眉,腦中似有畫面閃現,忽而驚道:“你竟未死,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沒有死”。
黑袍人厲聲道:“我就是沒有死,而且我現在也賭你們不敢殺我”,他話音落時,顔如故突然栽倒在地,渾身抽搐不止,不消片刻便有鬥大的汗珠從額上滴落,謝雲焱拔出黑袍人背上的箭,帶血的箭鋒直指黑袍人的腦袋,喝道:“你做了什麼?”
黑袍人猙獰狂笑,“來啊,殺了我,一炷香的時間内她也會死,動手”。
高倉巍急忙上前攔住狂怒的謝雲焱,沖黑袍人道:“我們誰也不想死在這裡,不如做個交易,互換解藥,然後我們再談其他”。
黑袍人笑聲頓止,高倉巍沖謝雲焱攤開手,“解藥給我”,謝雲焱從懷裡摸出一個陶瓶遞到他手中,高倉巍又道:“我們交換解藥,把各自的人帶走,下次再論生死,如何?”
黑袍人呼吸越來越困難,看着忍着劇痛在沙地上咬牙堅持的江泠,和滿口鮮血的孟馳,道:“好,但是解藥我們互相先吃一顆,再交換”。
高倉巍不由分說的打開陶瓶,抖出一粒藥丸塞進嘴裡,黑袍人見他如此痛快,也從懷中掏出一支碧色瓷瓶,孟馳從地上爬起來,回到他身邊,毫不猶豫的從他手裡拿過瓷瓶抖出白色藥丸吞下,兩人互換藥瓶,高倉巍急忙把白色藥丸喂進顔如故嘴裡,藥丸入口即化,顔如故周身痙攣終于停止,謝雲焱把她從地上扶起背在背上,高倉巍道:“下次再見,定論生死”。
黑袍人服了藥後正在暗自運用内力調息,沒有理會高倉巍,焱雀卻在此刻指着地上的江泠,道:“你們論你們的生死,我論我的,這個人,我橫豎不會讓他活到明天早上”。
高倉巍心道不好,忘記這個犟丫頭了,忙要出聲勸阻,黑袍人卻道:“就憑你?”
焱雀從江泠上臂拔出長劍就往他胸口刺下,江泠閉眼等死,焱雀的長劍停在他心口上方再難刺入半分,蘇一心拔出另一柄劍也刺下去,卻被焱雀一掌推開,隻聽她道:“不要你動手,是我要他償命”。
焱雀把着劍柄使勁往下刺,劍尖卻始終停留在江泠心口上方三寸,所有人都默然的看着她,蘇一心強行動用被束縛的靈力,想要幫她破解黑袍人的術法,可那些青黑色的紋路遍布全身,他的靈力如一潭死水,隻能心急如焚的看着她漸入瘋魔,高倉巍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黑袍人開口道:“他都是受我指使,你要人給太子師償命,沖我來”。
焱雀提劍轉而刺向他,此劍快如風馳電掣,眨眼已至黑袍人面前,卻又無端緩慢下來,黑袍人面上的黑霧刹那間擴散,将他全身隐沒,霧中突然浮出的一面泛着灰白光暈的鏡子,蘇一心駭然大叫“别去”,卻為時晚矣,焱雀的長劍刺入墨色迷霧,又刺入鏡子的灰白光暈,平整的鏡面泛起波紋,如無風起浪的寒潭般将她吞噬,墨色迷霧霎時散盡,兩人都在篝火旁憑空消失。
蘇一心急得跳腳,“鏡影,他拉她進了鏡影”。
高倉巍的臉沉下來,轉向孟馳,孟馳毫不畏懼,隻因他身後不遠處的一間破屋門前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個人影,那兩人間個子高挑的是戰鴿,稍矮一些的便是公主,另有一人從她們身後繞出來,竟是公主的侍婢琬莜,戰鴿和公主緊挨着,琬莜掌心聚有光團,有電光圍繞着戰鴿和公主周身劈啪作響,公主吓得竄入戰鴿懷中,高倉巍咬了咬牙,招呼衆人退到自己身後,場面一時間僵持不下。
焱雀提着長劍刺入了濃霧,濃霧立時消散,明媚而燦爛的陽光照射下來,她不知如何來到了一片草地上,不遠處的湖泊波光粼粼,她撤劍愣神的望着這遙遠的熟悉的一切,身後有馬蹄響動,回過頭時,一身碧色長衫的薛賦惜逆着陽光策馬而來,在她跟前下馬,薛賦惜輕柔的道:“你怎麼在這裡練劍?讓我好找”。
焱雀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薛賦惜遞給她一隻雀鸢,“放紙鸢,好不好?”
湖畔無風,紙鸢飛不起來,焱雀奔跑時不慎被絆倒,薛賦惜急急忙忙跑到她身邊想将她拉起來,不料自己也腳下一滑,跌坐在焱雀身旁,焱雀好笑的望着他滿臉狼狽,二人幹脆席地而坐,舒服的曬着太陽,焱雀哼着小曲,薛賦惜望着她的目光柔情似水,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着,就在這湖畔的草地上坐了很久,馬兒悠閑的在草地上吃草,焱雀覺得有些困倦,薛賦惜體貼的攬她靠在自己肩頭,微風乍起,送來野花芬芳,薛賦惜纖長的手指拂過她的臉頰,一吻落在她額邊,纖長的手指微微擡起她的下巴,又一吻落在她唇角,她嗅到蜜糖的甜香,閉上了眼睛。
“你還要睡多久?”
焱雀睜開眼睛,頭微微揚起,驚覺自己下半身躺卧在草地上,上半身卻匍匐在一個人身上,白日裡柔情似水的眼睛此刻正在她斜上方冷淡的望着她,焱雀坐起身,薛衍墨也坐起身,扭了扭僵硬的右肩,就想站起來,焱雀拉住他的衣袖,細聲道:“别走”。
薛衍墨湊過耳朵,“你說什麼?”
焱雀的聲音有些哽咽,“不要走”。
薛衍墨又坐下來,夜空朗月星明,焱雀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薛衍墨歎氣道:“以前怎麼沒覺得你這麼愛哭?”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
薛衍墨沉默了,焱雀一直哭着說對不起,他就一直沉默,最後他仿佛下定了決心,把泣不成聲的焱雀抱入懷中,“我其實一直都沒有告訴你,你真的是我見過最讨人厭最會惹事的女孩子,可是我真的……”,他把後半句話又咽了下去,複而道:“我們已經死了,你親眼所見,不要逃避,人死不能複生,同我們在此告别,你就快回去吧,你的家人在等你,往後餘生多珍重”。
焱雀扒着他胸口的衣領,“求你了,不要,都是我的錯”。
薛衍墨搖頭,“生死是最沒有辦法反抗的事情,但我們活過這一場,已經足夠了,快回去吧”。
他狠心推開焱雀站了起來,焱雀去扯他的衣袍,袍角隻在掌間倉促滑過,薛衍墨翻身上馬疾馳而去,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