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不謝道:“據貴人所說,他隻是想在輝城找一處安然享樂的地方,沒有什麼别的目的,我也幾次三番試探無果,他來無影去無蹤,我們隻知道他來了,甲一席就會亮燈,燈熄了便是走了,仆役進去灑掃,也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迹”。
高倉巍拽過顔不謝的手把她攬進懷裡,道:“阿顔,你安心,我如今回來了,不管有沒有那個貴人,我都不會讓你再擔驚受怕,我在輝城說話總還是管用的”。
焱雀半倚着蘇一心走出甲二席,柳珘跟在身後,聽她神色古怪的道:“你們聽見沒,顔娘子說她和爹爹是多年的摯友”。
柳珘道:“聽見了,怎麼?”
焱雀道:“同榻而眠,寬衣解帶的摯友?”
柳珘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沒摔倒,蘇一心一手扶着焱雀,一手還極快的拽住他,柳珘尴尬道:“你講話不要這麼直言不諱的行嗎?女孩兒家,有失體統”。
焱雀不屑道:“男歡女愛,天地人倫,有失什麼體統,爹爹那種喜歡人家又不堂堂正正的娶人家,暗地裡跑來和人家厮混的才有失體統吧”。
蘇一心捏了捏焱雀的胳膊,焱雀撇頭看他,道:“好了,我知道你們臉皮薄,反正我臉皮厚,看不慣的我總是要說出來才痛快,咱們辦正事,現在樓裡人多,咱們兵分兩路,查出什麼了也别聲張,回甲二席碰頭商量了再辦”。
柳珘甩了甩腦袋,把“男歡女愛”四個字從腦子裡硬甩了出去,從三層左側下了樓,蘇一心攙着焱雀從右側緩緩走下,裝作不經意的散漫閑逛着,其實暗中觀察着樓内衆位娘子和賓客,就這麼各個席間走走停停,大半個時辰過去了,一無所獲,正自無聊間,突然聽見乙三席内傳出一陣碗碟碎裂之聲,二人湊到乙三席的帏帳邊,悄然向内窺探。
乙三席裡坐着一個富商模樣的客人,腦滿肥腸的樣子令人作嘔,陪在一旁的是銀巧,此刻正苦着臉被拽着左手臂,桌邊的地上一片酒菜狼藉,富商厲色道:“大膽,竟敢戲耍老子,你把老子的鲛珠還回來,要不然老子剁了你”。
銀巧道:“這位貴人,您别說笑了,您那鲛珠我不過就在手上把玩了一會,立馬就還您了,您怕是酒醉不記得了,您把我手松開,在自己身上好好找找,興許就找着了”。
富商喝道:“豈有此理,老子的鲛珠不見了,這席間就隻有你和我兩個人,老子前一刻把鲛珠拿給你後一刻就不見了,不是你是誰,你識相點趕緊把鲛珠拿出來,否則老子拆了你這一花樓”。
富商拽着銀巧胳膊的手加重了力道,銀巧吃痛,面部扭曲起來,她咬着牙,本捏着拳的左手五指微微伸開,食指與中指并攏,在虛空中輕微劃着什麼,在外窺探的蘇一心眼中一亮,焱雀雖然不知道銀巧在幹什麼,但也察覺到了異樣,和蘇一心對視一眼,富商還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一雙纖纖玉手就覆上了他緊拽着銀巧的手,一個人兀地出現在乙三席内,焱雀定睛一看,來人是一花樓的總管鸢青,鸢青道:“貴人莫氣惱,有話好好說,即便鲛珠不慎遺失,一花樓總還是賠得起的”。
她這話說的很巧妙,不說鲛珠或被偷或被藏,隻說不慎遺失,責任不歸咎于任何一方,富商知道她是說得上話的總管,放開了手,銀巧撫着自己的胳膊退開,鸢青道:“貴人大度,奴家感激,今夜是一花樓唐突了貴人,奴家這就安排您去另一席間,換個娘子陪您消遣解悶,今日您的開支免單,您意下如何?”
“免單?”,富商怒道:“你們一花樓的人偷了我的鲛珠,鲛珠何等珍貴,你免一單酒水錢就想打發老子,門都沒有,給老子把老闆叫來,今天不賠償老子的損失,老子必叫你們關門大吉”。
“我勸你适可而止”,焱雀從帏帳後走出來,冷聲道:“别得寸進尺”。
乙三席的人皆吃了一驚,富商喝道:“黃毛丫頭,不知死活,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跟老子說話”。
焱雀冷笑,忽而放聲朝外喊道:“大家都來看看啊,這裡有人要吃霸王餐,來啊,快來看看啊”。
她這一嗓子喊得突兀,離她最近的蘇一心都吓了一跳,乙三席周圍很快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焱雀指着富商道:“就是他,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想在一花樓白吃白喝,還冤枉銀娘子偷他東西索要賠償,大家評評理,天子腳下竟然有此等宵小鼠輩,真是豈有此理”。
鸢青為難的看着焱雀,她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焱雀偏冒出來自作主張的把事鬧大,還引來了衆人圍觀,她竟有些不知所措,焱雀沖她眨巴了兩下眼睛,富商面色漲紅,指着銀巧氣急敗壞的道:“死丫頭,你休要信口雌黃,明明是這個賤人偷了老子的鲛珠,你反倒污蔑栽贓老子,你再多說一句老子撕爛你的嘴”。
焱雀沖富商啐了一口,道:“不知羞恥,你說人家銀娘子拿你鲛珠,你自己看看一花樓的排場,你那個鲛珠在這裡不過就是個玩意兒,算什麼稀罕物件,你說銀娘子偷了鲛珠,你倒是拿出證據來給我看看啊,空口白牙的冤枉人,不得好死”。
富商氣結,駁斥道:“死丫頭,不知天高地厚,好得很,你說她沒偷,你也拿出證據來給老子看看,拿不出來老子今日必然要把你剁了喂狗”。
富商合掌向桌上一拍,硬生生把紅木桌子拍裂了道口子,吓了圍觀衆人一跳,紛紛向後退了兩步,蘇一心擋在焱雀身前,焱雀反而推開他往前站了一步,道:“你要證據,好,柳珘,卸了他的胳膊”。
一個人影從圍觀的人中竄出,迅速的繞到富商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富商的胳膊往下一拽,富商發出慘叫,胳膊無力的垂下,竟在瞬息間喪失了抵抗能力,焱雀道:“柳珘,你把他的手擡起來,給大家看看”。
柳珘就站在富商身側,冷哼一聲道:“你倒會使喚我”,說罷仍是把富商的手擡了起來,富商的指間有盈盈光彩在燈光下閃現,焱雀道:“你很有種啊,拿盈玉珠冒充鲛珠來一花樓騙吃騙喝,你以為你把盈玉珠捏碎了就死無對證了嗎?鲛珠堅硬,隻有烈火能焚毀,而盈玉珠産自礦石,但凡有點内力的人都可以輕易将其捏成粉末,我看你剛剛那一掌,掌力雄厚,想必捏碎個盈玉珠也隻不過是等閑之事,但是盈玉珠的粉末極其細膩,沾在手上輕易洗不幹淨,鐵證如山,你還想怎麼抵賴?”
“原來如此,這個人拿盈玉珠冒充鲛珠拿給銀娘子把玩,等銀娘子還給他以後再在桌下把盈玉珠捏成碎末,這樣鲛珠就不知所蹤,他以此想混的吃喝還想索要賠償,真是可恥”。
人群中有明眼之人道破玄機,富商手臂劇痛,耷拉着腦袋,鸢青喊來樓裡的護衛,冷着臉道:“打斷雙手,扔出樓去”。
護衛把富商拖走後,鸢青向焱雀欠身行禮,道:“又被姑娘救了一次,姑娘真是一花樓的福星,奴家感激不盡,不知姑娘怎麼看穿這個人的騙術的?”
焱雀擺手道:“不必謝,說來也簡單,他雖然衣着華麗,衣服下擺卻打着布丁,揣着鲛珠的有錢人怎麼可能穿打過布丁的衣裳,他把飯菜酒水掀翻在地,也就是為了遮蓋腳邊盈玉珠的碎屑,隻不過手指間的粉末是卻沒法遮蓋的,這種騙術算不上高明,我就……”,話說到此,焱雀頓了頓,接着道:“我就見過”。
柳珘和蘇一心盯着她,心裡好笑,心想你怕不是見過而是使過這招吧,鸢青恍然大悟道:“姑娘心細如發,鸢青受教了”。
銀巧松了口氣,對焱雀欠身一拜,道:“多謝姑娘搭救,銀巧今日受了驚吓,想先回房歇息了,改日姑娘再來,銀巧再陪同姑娘玩樂”。
說罷,銀巧轉身要走,蘇一心閃身擋在她面前,銀巧吃驚停步,焱雀道:“銀娘子,不急呀,我有話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