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焱雀還在做着香甜的美夢,僵坐了一夜準備蹑手蹑腳偷溜的蘇一心拉開房門,正好和站在門口面色陰沉的高倉巍撞了個對面,蘇一心吓得魂不附體,高倉巍卻兀自一把推開他進到房内,擰着焱雀的耳朵把她擰醒,焱雀躺在床榻上還沒有來得睜開眼睛發火,高倉巍一句話便讓她如墜冰窟,猛然驚醒。
高倉巍說:“魚餌死了”
焱雀被高倉巍扶起來靠在床榻邊,高倉巍道:“大理寺來報,魚餌死于劇毒,但是大理寺昨夜還拷問過他關于天牢逃犯的事,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清晨例常巡視時發現他已死去多時,而大理寺昨夜至今晨前一切如常,沒有外侵也沒有内亂,一個重押的犯人,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在層層看押下死了”。
焱雀道:“沒有外侵也沒有内亂?那有沒有新押入獄或是釋放的犯人?”
高倉巍不說話,焱雀卻似想到了什麼,大驚失色道:“一花樓?顔娘子她們是今早釋放的嗎?”
高倉巍點頭,面色有些蒼白的道:“是,葉新塍已經查明,裝月餅的檀木盒子由城北木芳齋制造,一花樓分裝月餅是在宮裡人的監視下進行的,全程拿取,分裝,封盒直到月餅送入宮都毫無異常,也就是說,月餅盒蓋上的毒是入宮後才塗上的,葉新塍向皇帝秉明了情況,一花樓的人今日一早便釋放了”。
焱雀的臉沉下來,二人不言語,蘇一心端着早點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半晌後,高倉巍道:“我今晚去找阿顔問個清楚,正好逢此變故,我還沒有見過她,我知道她聰慧機敏,如果她的人有問題,她一定能看出蛛絲馬迹來,她隻要能提供給我一點線索,我都能順藤摸瓜的繼續查下去”。
焱雀道:“那如果,是她自己有問題呢?”
高倉巍複而沉默,焱雀心知事關顔娘子,高倉巍難免有些心煩意亂,遂在心裡打定了主意道:“我和你一起去,不止我,柳珘,蘇一心也一起”。
高倉巍望着她,道:“你對我不放心?”
焱雀也沒有避諱,直言道:“有點吧,我知道你和顔娘子關系匪淺,但是這不是主要原因,我要去,因為我不服,我差點死于大魚之手,魚餌卻還是沒有保住,你知道我的性子,你就算綁了我讓我待在丈青院等消息,我自己也會想辦法偷溜去。我想讓柳珘去,因為他和我一樣見過大魚,或許我們兩相輔相成可以一起發現大魚的線索,而蘇一心心細沉穩,我們如果被蒙蔽,他說不定能看出端倪”。
高倉巍點頭,但是又擔憂的道:“可是你的傷?”
焱雀撐着半邊身子自嘲道:“你最好部署妥當,把禁軍裡數一數二的高手都召集過來,我這樣等同于空手接白刃,一花樓如果真的有問題,大魚一定有周全的後手,再打起來,我這條小命可能真的就沒了”。
蘇一心把早點放在桌上,走到焱雀面前,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焱雀看出來他的意思是“我會保護你”,心說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高倉巍領着三位少年男女趕到大理寺,被引入大理寺的停屍房,魚餌就躺在停屍房正中的案床上,覆着白布,周身堆着冰塊,大理寺卿徐展站在一邊,戰戰兢兢的看着高倉巍,開口想說點什麼,高倉巍擺手道:“行了,徐大人,這件事交給我,皇帝不會怪罪于你,你把仵作留給我,你出去候着吧”。
徐展知道高倉巍此人做事最是幹淨利落,配合的點了點頭,冠冕堂皇的囑咐了仵作幾句就出去了,高倉巍沖仵作問道:“全身都檢查過了嗎?有沒有明顯的傷口?”
仵作把白布掀開,答道:“回大人,都檢查過了,除周身有十四處陳年舊傷外,沒有任何傷口”。
焱雀此刻才看清魚餌的死狀,脖頸處有青褐色的血痕自一處紅點蜿蜒而下,遍布肩頭,而那紅點也不似傷口,反而像一顆從皮膚裡透出來來的紅痣,高倉巍吸了吸鼻子道:“有意思,我知道他中了什麼毒了,但是我還是不知道下毒的手法,還是得去一花樓找找答案”。
夜幕降臨,一花樓沉寂了兩夜,又恢複了燈火通明的喧嚣,柳珘駕着馬車在一花樓前停下,高倉巍掀簾率先下了車,蘇一心仔細的攙扶着焱雀跟着也下了車,顔不謝在樓上推開了窗,正好與擡頭上看的高倉巍兩目對視,顔不謝倚靠着窗棂嫣然一笑,眼見着衆人走進了一花樓。
甲二席内,顔不謝給高倉巍斟滿了酒,舉杯遞至高倉巍唇邊,高倉巍含笑飲下,一眼掃過面紅耳赤,如坐針氈的三位少年男女,竟然覺得心生愉悅,顔不謝笑道:“要沒有月餅盒的事,你們丈青院的人也不會在我這一花樓裡坐得這麼整齊,說來也算是我因禍得福,尤其是焱姑娘,我聽說是你發現了是月餅盒有問題,幸得你機智相救,免我一花樓牢獄之災”。
“阿顔”,高倉巍不滿道:“這件事的功勞不說全部吧,起碼關鍵的功勞你應該記在我頭上,是我發現的月餅盒有問題,我讓葉新塍去查的,焱雀隻是錦上添花的發現了毒藥是抹在盒蓋邊沿,你不能這麼厚此薄彼”。
顔不謝捂嘴笑道:“可是,我細想下來,如果焱姑娘不提出毒藥抹在月餅盒蓋邊緣,葉統領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還是要為難我一花樓嘛,免不了嚴刑拷打,我樓裡的姑娘都細皮嫩肉的,哪個都熬不住阿,所以最關鍵的功勞,還真不能記在你頭上”。
高倉巍被顔不謝一番春風化雨的反駁噎得啞口無言,連幹了三杯酒都沒能想出個對應的話來,焱雀得意的笑了,随即道:“顔娘子,一花樓我和我兩位兄弟雖說不是第一次來,但是上次倉促,沒有仔細觀摩過,樓内娘子個個絕色天姿,又身懷絕技,尤其是銀巧娘子的戲法,那一場戲法我至今難忘,我想樓内四處走走,順便多長些見識,多認識些朋友”。
顔不謝笑道:“我和倉巍是多年的摯友,你們到了一花樓,就當是到了自己的地界,想如何逛如何玩樂都使得,隻是有個忌諱我要說在前頭,你們千萬不要去叨擾甲一席的客人,那是我一花樓安身立命的貴人,幾位可千萬要避諱着點,不要沖撞了”。
焱雀三人臉上未作反應,高倉巍卻微微皺起了眉頭,焱雀跟随他多年,一見他表情變化便知有異樣,高倉巍不動聲色的一揮手,蘇一心攙焱雀,柳珘跟在身後就出了甲二席,顔不謝見孩子們都出去了,對着高倉巍晃了晃酒壺,示意自己要去喊人拿酒,高倉巍摁下她的手,一改往日的散漫,正色道:“阿顔,我有話要說”。
顔不謝有些許吃驚,高倉巍接着道:“這次的事,雖然查清楚了和一花樓沒有關系,但是我還是想問問,你最近有沒有察覺,樓内有何異常?”
顔不謝思忖片刻,搖了搖頭道:“沒有,倉巍,出了什麼事?”
高倉巍盯着她的眼睛,端着酒壺把餘下的酒一飲而盡,道:“我懷疑有人想利用一花樓制造禍端,你如果察覺有任何異常,務必立即告訴我,關系重大,你要謹慎”。
顔不謝道:“倉巍,我知道能讓你親自登門來詢問的必然是要緊的大事,但你這樣沒頭沒尾的囑咐我,我倒不知道要從哪些地方謹慎了,我樓裡一切人事皆如常,你若真對我樓裡有什麼疑心的地方,我全力配合你查就是了”。
高倉巍道:“那好,那甲一席的貴人是怎麼回事?我從來未聽你說起過此人”。
顔不謝慘淡道:“倉巍,一花樓再怎麼端正矜持,說到底是尋歡作樂的地方,聲色犬馬,魚龍混雜,這些年你四處遊曆,一花樓出了不少的亂子,全依賴這位貴人出面擺平,我才能保下樓裡這麼多娘子”。
高倉巍又問:“這位貴人是何身份,竟有這麼大本事”
顔不謝道:“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人,甚至這滿樓上下都沒人見過他,隻聽聲音知道是個男人,你當年挂官遠行,一花樓遭同行陷害,幾乎樓倒人散,這個人憑空出現在甲一席,隔着門和我說話,用保一花樓度過危難換甲一席的永駐權,我窮途末路,死馬當活馬醫就答應了,第二日一花樓果然平安無事,往後幾次三番受他庇佑,但是貴人行事隐秘,不願暴露,我也不好過問”。
高倉巍道:“是我疏忽了,你總是在我面前表現你的精明能幹,我常常忘了,你一個弱女子擔負着一花樓,也是需要倚仗和庇護的,你這一花樓來來往往的都是王公貴族,富豪巨賈,很多事你也很難出面調停,那位貴人竟然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幫你擺平諸多事端,我真的很好奇他的身份,還有他如此庇護你,所求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