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伊一個踉跄就被拽了進去。
小院裡的池塘飄着厚厚一層綠藻,不知有多久沒有清理過了,六塊大青石闆鋪成的地面也都糊了滿滿的青苔。院牆上水滴順着瓦縫淌個不停,潮腥的濕氣熏得莫伊眼疼。
奶奶把人拉進來後警惕地朝着門外探視一陣,吱呀吱呀地把門再關好,擡起三四個門檔把門堵上。
莫伊驚歎這麼矮小衰老的老婦人居然力氣這麼大,在嚴防死守的大門和不過一米五的剛好夠她露出大半張臉往外瞧的矮圍牆間來回掃視。
忙完這些,老人把莫伊往屋裡推。撲面而來一股積年累月的黴氣,奶奶卻像感覺不到似的緊閉門窗,所有房子上的洞都拿木闆封住,連煙囪也不例外。奶奶進屋就上了炕,坐在昏暗的房間一角,點上小桌子的蠟燭,莫伊這才發現這裡居然一件電器都沒有。搖曳的燭火映在牆壁上,投射出奇異的影子。
“奶奶,我回來了。”莫伊輕聲說道。
奶奶詭笑着,拍一拍土炕:“好孩子,回來了就好。來啊,杵那裡幹什麼”
莫伊在奶奶對面坐下,随便撿起桌上的小玩意兒在手裡玩。
奶奶隻是一直端詳着她。老人的眼皮都耷拉在眼睛上了,眼白卻依然澄澈閃着冷光。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莫伊後背出了一層冷汗,面上倒還是平靜的,隻是屁股是越坐越往後靠,悄悄拉開和她的距離。
猛然間,老人手指間寒光一閃,莫伊下意識跳起來卻躲閃不及,被她割破手心,用一個奇怪的小把件接了。莫伊盡力保持語氣的正常,像個被吓到的小孫女,半是撒嬌半是生氣:“奶奶,疼死了,你幹嘛!?”
奶奶對她的話置之不理,隻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個把件。那是一個白玉狐狸的挂墜,此刻莫伊的血正挂在白狐的嘴角,妖異極了。
什麼也沒有發生。莫伊皺眉看着奶奶,老人顫着肩膀,一抖手居然把白狐摔到了炕上。突然,她擡起頭,眼神鎖住莫伊,雙手鷹爪一樣鈎住她的肩膀:“你太不中用了!”
說着,她面部扭曲起來,五官要化在一起似的尖聲笑起來,仔細聽又像是在哭。她說了很長一段非常刺耳難聽的怪異難懂的語言,然後對着莫伊道:“我會救你,但是你要聽話,懂嗎?”
“奶奶,我聽話,但是到底怎麼了?”莫伊一副害怕的樣子,“村裡好像有些不對勁,這裡好奇怪,奶奶你剛剛在做什麼啊,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跟你說了也沒用!”奶奶的聲音尖銳,“我去給你做飯,你吃完就去睡覺,晚上你就乖乖跟着我就行了!”
奶奶說着,居然反手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根粗繩開始捆莫伊的手。她的力氣奇大,一隻手就把莫伊按得動不了。
不對,她不是力氣大。莫伊能感到體内似乎有什麼東西被老人鎖住了一樣,她松開自己時立刻筋骨就松快了似的。
莫伊看着老人鑽進廚房在裡面佝偻着身子忙碌的樣子,若有所思。
飯很快燒好,黑糊糊的一團黏糊的菜蓋在米飯上,蒸騰的熱氣卷起腥味直沖莫伊的鼻子。
莫伊根本沒用拒絕的餘地,老人拿着勺子掰開她的嘴就往裡面灌。
“奶奶,奶奶!我聽話!不用這樣逼我吃,你一勺一勺喂給我就行!”吃進嘴裡如同咀嚼腐食讓她不住地冒酸水就算了,這樣實在太難受了,每一次呼吸都要嗆到。
老人卻充耳不聞,隻念念叨叨着:“你要快點吃,要全吃掉,這樣才行。對,一點都不能剩。”
莫伊被灌得簡直要窒息,但最後一口下肚,所有食物好像都被瞬間消化了似的,氣味沒了,舌根難忍的酸腐味也沒了,如急流般湧來的睡意席卷莫伊的意識。她知道這是抵抗不了的,索性随着它迅速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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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伊的意識飄渺在某個又黑又冷的地方很久很久。
是水。她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她甚至都不清醒到無法辨别是不是在做夢,但她就是知道這柔柔包裹着自己又尖硬地往肉裡鑽的時徹骨的水。
一道光突然出現,指引着她往前遊去。
可是光裡并沒有出口,隻是一個點滿了蠟燭的房間。
燭火搖曳,滿牆都是扭曲的影子。重錘錘擊腦袋般的痛随着一句接一句的立體環繞的咒唱而來,語言好像成了籠子,不知道是在保護還是囚禁。
一聲低沉的呻吟打破牢籠,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四肢百骸湧入,仿佛無數冰冷的蛇在體内遊走。寒意沿着脊柱一路爬升,直到連對意識的感知也要被無盡的黑暗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