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進了一趟養心殿,仿佛是進去鑲了一圈兒金邊,出來之後身份都變了。
父皇可真是一點兒也見不得朕閑下來啊。
朕想抗議,可父皇卻說自己年事已高,有了頤養天年的打算,更何況,他想要去給朕的皇叔掃墓。
朕看着父皇兩鬓微白,沒有說話。
朕聽說,其實先帝當初并不屬意于父皇為太子,而是更想立比父皇年少的皇叔為太子。
可皇叔并不愛朝政,隻想縱情馳騁沙場,還與顧将軍結拜為兄弟。
可沒想到當年凜國與西蠻一戰,西蠻派人潛入營帳,在皇叔的食物中下毒,導緻皇叔最後死在戰場。
而皇叔唯一的兒子柳絮,被父皇封了個閑散王爺,平日裡隻知花天酒地,父皇因着對皇叔的愧疚,從未對他多加約束。
朕歎了一口氣,從養心殿退了出來。
傳位一事如此倉促,朕也要做些準備,首先便是在占月閣沐浴焚香,清修一個禮拜。
在這期間,需要請國師為朕講述國家的星象和運勢,以及新皇繼位後需要注意的一些可為與不可為之事。
朕跪在蒲團之上,國師鄒涵甩着拂塵在一旁道:“殿下繼位之後,切記要勤勉于朝政,不可貪玩享樂。”
朕懶懶點頭。
國師見狀,輕咳一聲,又道:“殿下需懷着一顆虔誠與敬畏的心,這樣才能佑我大凜千秋萬代。”
朕為了這清修,都已經跪了三五日了,日日聽着國師念些聽不懂的東西,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無奈,朕撓了撓耳朵,挺直了腰闆,道:“謹記國師教誨。”
國師滿意點頭,又接連說了幾句,無非是什麼一國之君需進退有禮,不可剛愎自用,以及要愛護百姓什麼的。
朕都一一應下。
末了,國師又道:“臣曾為殿下算過一卦,殿下登基之後恐有一劫,若僥幸逃過,則百姓順意,若處理不當,怕會引來國難。”
朕聞言,表情嚴肅了起來,問道:“國師可有什麼囑咐?”
“有。”
朕擡頭看他,隻見國師沉聲道:“殿下的身份,切莫為外人道也。”
朕心頭一震。
大典的前一日,朕在漱潇殿内塗塗畫畫,用毛筆寫了好幾張的字,都不如意。
朕歎了口氣,将第一百零一張廢紙揉成團扔出去,卻剛好扔到進來的江禮腳邊。
江禮将紙團撿起來展開看,隻見上面皺巴巴寫着‘永和’兩個字。
江禮好奇道:“殿下這是在做什麼?”
朕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廢紙:“當然是在想國号。”
朕将桌案上已經寫好的拟定的國号搜羅起來給江禮看:“你來的剛好,快來幫本宮看看這幾個國号用哪個比較合适。”
江禮依言接過,一張一張看過去。
“永瑞、永景、永合……”
江禮道:“這些都很好,隻是……”
朕問道:“隻是什麼?”
江禮遲疑道:“殿下不覺得這些國号與陛下的國号極為相似嗎?”
對啊,父皇在位時的國号是永諧。
江禮笑道:“殿下不必局限于效仿陛下的國号,先帝在位時,國号尚為崇安。”
有道理啊!
朕睜大了眼睛,經過一陣冥思苦想,在一張幹淨的紙上重新寫下了兩個字,遞給了江禮看。
江禮接過後,先是沉默,而後擡頭望向朕,問道:“殿下選用這二字可是有什麼含義?”
“當然有!”
朕将宣紙拿了過來,解釋道:“本宮孝順,又德才兼備,故而為‘孝德’。”
江禮:……
見江禮不說話,朕又追問道:“如何?”
半晌,江禮才艱難道:“甚好,甚好。”
朕滿意了。
如此一來,今年便為孝德元年。
登基那日,凜國上下一早便開始慶祝起來,大街小巷都裝扮得喜慶,大紅的燈籠挂了起來,百姓們歡聲笑語,扶老攜幼,街道兩側圍得水洩不通。
鼓車上敲響的鼓聲如海浪一般波濤洶湧,伴随着人們的呼喊聲震耳欲聾。
朕坐在遊行車上,接受百姓的叩拜,帝王的儀杖從街頭蜿蜒至巷尾,吹拉彈唱,好不熱鬧。
‘吾皇萬歲萬萬歲’此起彼伏,響徹雲霄,所到之處皆是烏泱泱的人群。
朕看得頭暈眼花,理了理身上繡着金雲祥龍的蟒袍,罕見地局促起來,對走在一旁身着正裝的江禮低聲道:“這個遊行什麼時候能結束?”
江禮回道:“還剩半個時辰,遊行需從皇宮出發,繞京城遊行一圈以表天家威儀。”
朕癟癟嘴,想起昨日父皇所說,今後朕的一舉一動都代表着天子所為,不可再像之前一樣行事莽撞。
思及此,朕便耐下了性子。
遊行結束之後,便是登台祭祖,告慰仙靈,以保凜國昌盛。
祭祖的高台是在占月閣前搭建的,雖是匆匆建成,但該有的一樣也沒落下。
諸位大臣陳列在兩側,錦緞鋪向高台,國師攏着拂塵與父皇母後一同立在台上。
正值中午,晴空萬裡,烈日高照,是個吉祥的好兆頭。
齊公公拿着傳位的聖旨,在衆人面前宣讀。
“太子聽旨。”
朕聞言,一撩龍袍跪下,俯首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
自朕奉先帝崇安遺诏登基以來,在位二十有二年,雖天不佑我大凜,使其遭戰亂之害,失平淮于西蠻,然朕居安思危,日勤不怠,重用商道,增強國力。恐再覆轍,非殚精竭慮不能已矣。今大凜國盛民強,朕永諧,終不負先帝所托,亦複何憾。
太子柳永錦天禀仁孝,有勇有謀,仁明孝友,天下歸心,宜登大位,以勤民政。今布告天下,鹹使聞之。望爾恪守本心,與世俯仰。”
朕将雙手舉過頭頂:“兒臣遵旨。”
朕接過聖旨,望着上方高高的祭台深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