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翎月起身打了盆水,拿絹布細細擦拭着夜歸九臉上的血迹,像是對待一個易碎的瓷娃娃一般,動作輕柔。
扒開夜歸九上半身的衣服,上官翎月再次看見了他心口處明滅的金色七冥花紋路。
手指帶着絹布一寸一寸地洗去他身上的血污,上官翎月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的經脈未完全恢複,承載不了力量,一個月内不得動用任何功法。”上官翎月習慣性地說着醫囑,“不過已經可以跟普通人一樣生活無礙了。”
“辛苦阿月。”夜歸九手撐着床邊坐起身,扭頭面向了上官翎月。
“解釋吧。”
上官翎月看着夜歸九,哪怕他失去了眼睛和丹田,她也并沒打算就此放過他。
“阿月想從哪裡開始聽呢?”夜歸九淺笑着問道。
既然都坦白了,那也沒什麼好隐瞞的了。
“從頭開始。”上官翎月看着那面帶淺笑的臉,想要把他看透。
“好。”
輕笑着應聲,夜歸九的思緒一下子就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
二十年前。
夜歸九的出生帶來了七冥族新的預言,玄帝異常重視這個孩子。在夜歸九兩歲的時候,他又多了一個妹妹陌泠。
那時候的夜歸九家庭和睦,父母恩愛,一家人在中央城裡過着平凡幸福的生活。
可畢竟玄帝的身份并不普通,很快就出了變故——绯白帶着人找了上來。
绯白和玄帝是七冥族中的世家聯姻,玄帝對她更多的隻是相敬如賓。
在一次遊曆中原時,玄帝遇到了閻杏藏。
從此,那個活潑堅韌,自信大方的女人就深深印在了玄帝的心中。閻杏藏并不介意他七冥族人的身份,願意跟他來往,玄帝最後也如願将閻杏藏帶回了七冥族。
隻是畢竟玄帝已經成婚,他怕閻杏藏不開心,就在中央城中專門蓋了一個歸藏殿給閻杏藏單獨居住。
然而,绯白的出現打破了平靜的生活,那時夜歸九才知道,自己上面還有八個哥哥姐姐。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七冥族的族長。
三歲那年,夜歸九通過了七冥花試煉。
那一天,七冥聖殿刺目的紅光照亮了整個蠻荒,瑰麗的異象亮了足足七日。全族的人都知道,完整傳承七瓣七冥花的人出現了。
從此以後,夜歸九成了族人們口中最尊貴的九殿下,連帶着閻杏藏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各種奇珍異寶流水一般地送進歸藏殿,玄帝更是在歸藏殿專門為閻杏藏蓋了一座望月亭。
隻是族人們都很奇怪,閻杏藏明明最受玄帝喜歡,但玄帝卻遲遲沒有給閻杏藏名分。
閻杏藏自己不在乎這些有的沒的虛名,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挺好。
可有些事情的發展往往都不會如願,年僅三歲的夜歸九突然被玄帝确認為七冥族下一任族長繼承人。
這個消息一出,在七冥族掀起了巨大的波瀾。七冥族傳承至今,向來是立長不立賢,這也就是為什麼绯白會允許閻杏藏這樣的人存在玄帝身邊,因為她的白亦政是長子,是七冥族未來的繼承人。可如今,為了那個女人,玄帝居然要奪走她兒子的繼承權,绯白終于忍無可忍。
那時的白亦政不過九歲,從小就按照绯白的要求,把自己當成少族長看待,一言一行也都循規蹈矩。得知自己才三歲的弟弟越過自己成了少族長,白亦政心生不滿,開始處處針對夜歸九。
“你就是個私生子,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搶!”白亦政一邊痛罵夜歸九,一邊讓绯白克扣歸藏殿的吃穿用度。
玄帝因舊傷閉關後,绯白和白亦政變本加厲,開始給閻杏藏下慢性毒,仗着自己家族的力量,以及族長夫人的身份一手遮天。
美其名曰是教導,将夜歸九和陌泠接過來,實則将二人囚禁在偏殿,每日虐待且經常不給飯吃。被閻杏藏發現以後,绯白幹脆将閻杏藏也抓了過來,一起囚禁。
绯白的人送過來的吃食裡面全都下了藥,閻杏藏發現以後根本不敢吃,更不敢給夜歸九和陌泠吃。
閻杏藏在偏殿的角落挖了個洞,小小的夜歸九可以爬出去撿些别人不要的剩飯剩菜,運氣好還可以撿到一些樹上落下的果子。
閻杏藏隻是一個沒有修真的普通人,不像夜歸九和陌泠,體内有七冥花的能量支撐,在這樣饑不裹腹的日子裡,她漸漸消瘦,早已不是明眸善睐的少女。
“阿娘,爹爹呢?”
年幼的夜歸九不明白其中那麼多彎彎繞繞,他隻知道,爹爹不見了,阿娘就吃不到東西。
但閻杏藏知道,玄帝在閉死關。
玄帝在閉關前吩咐身邊的人要照看好閻杏藏,可牆倒衆人推,玄帝不在,族内由绯白做主,哪還有人敢好好對閻杏藏。
夜歸九四歲那年,體内的七冥花能量突然開始暴動,在绯白的侍女過來辱罵閻杏藏的時候,夜歸九一生氣,就對那侍女動手了。
那侍女也不過是傳承了一瓣七冥花的微弱血脈,措不及防之下,居然直接被夜歸九一掌打死。
得知此事的绯白帶人前來,為了保護自己的娘親和妹妹,夜歸九放任體内暴走的能量肆意攻擊。
那一天,夜歸九殺得偏殿裡橫七豎八的全是屍體,殷紅的鮮血流淌到殿外。
這是夜歸九第一次殺人,冰冷的屍體和濃重的血腥味沖擊着他的大腦。哪有什麼仁義道德,年僅四歲的他隻知道,他身後還有母親和妹妹,他不能停下。
人人都說九殿下瘋了,自那天以後,夜歸九再也控制不住七冥花的能量。
外洩的七冥花能量引起了族中長老的注意,大長老不顧绯白阻攔闖進了偏殿。
被鮮血染紅的地闆還未清洗幹淨,整個殿内彌漫着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大長老應該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绯白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大長老無奈地歎了口氣。
“我隻是來看九殿下,大夫人不要太過分。”大長老看了一眼夜歸九,就知道他是什麼情況了。
七冥族萬年來的曆史上,傳承了完整七瓣七冥花的人并不多,但是無一例外都有出現身體難以承受如此龐大能量的情況。
族中早有一套應對之法,大長老當即施展封印,将七瓣七冥花封印了六瓣。
“老夫現在将這套封印之法教給杏夫人,夫人學會以後務必在每日子時施展,連續施術八十一天。”大長老在閻杏藏心口烙下一瓣七冥花,“這瓣七冥花的能量可以維持半年。”
而後大長老就離開了。
不知道是不是大長老跟绯白說了什麼,接下來的八十一天裡,绯白倒是沒有怎麼為難閻杏藏,每天都送來一些食物。
閻杏藏也由最初的磕磕絆絆,到後來已經能熟練地施展封印之法。
不過,夜歸九的存在終究是绯白的眼中釘,隻要夜歸九還活着一天,白亦政就永無出頭之日。
發覺绯白可能要對夜歸九下手,閻杏藏憑借着那一瓣七冥花的能量,帶着夜歸九和陌泠逃了。
不過她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所以把年幼的陌泠托付給了三夫人,自己則是帶着夜歸九偷跑回歸藏殿。
之前玄帝為了哄閻杏藏開心,在歸藏殿内設置了一個可以離開七冥族的傳送陣,隻是之前閻杏藏不曾有七冥花,無法開啟。
而此時,這反而是她唯一可以逃生的路。
發現閻杏藏失蹤的绯白暴怒,出動了所有她能調動的力量大肆搜捕,一路追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