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宴說好巧,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巧嗎?
邀請之前要不先把他面前這兩個一米八五大漢叫回去呢?
于是沈聲含就這樣被自願地,走上邁巴赫的後座,雙膝并攏,低着頭,目不斜視,一副裝作自己不在的樣子。
林宴看他一眼:“這麼拘謹做什麼?”
冷冽中帶着一點嘲諷。
沈聲含免疫,他把背挺直了一點,看着窗外,表情正直:“以示尊敬。”
天色陰沉,似乎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樹木蔥郁,如雲似霧。
“想吃什麼?”
“都行。”
很是不配合的态度。
林宴雙手交叉置于腹部,指尖慢悠悠地點着手背,嗓音如大提琴一般的磁性低沉,帶着一點漫不經心:“行。”
沈聲含終于回頭看他一眼,又飛快地收回視線,隻是垂着頭,劉海落下來,半掩住他思考的神色。
聽說這人跟林澤冉在争家産,林澤冉曾給他說過一點,在林澤冉的描述中,他這位沉默寡言的叔叔,是一位不擇手段,殺人不見血的野心家。
不是好人,沈聲含有點發毛,加上他那八匹馬也拉不回來的想象力,各種蝦仁分屍的畫面在腦海中循環播放,在這封閉安靜的轎車後座,竟有些坐立難安。
到底是長輩,沈聲含深呼吸:别怕,能苟住。
對方的目光似乎在他臉上停留了很久,從眉眼到鼻梁,再到雪白的頸,像是在打量什麼物品,又像是在權衡。
車廂裡落針可聞,沈聲含很想縮一縮肩膀,但是克制住了。
總不會是想要綁了他去威脅林澤冉吧?那誰現在不恨死他都是好的。
在這樣怪異的氣氛裡,總算到了目的地。
惠福齋,沈聲含之前很喜歡的私房菜。
車門打開的時候,沈聲含幾乎想要扯開口罩猛吸幾口新鮮空氣。
但顯然某人并不願意給他這樣的機會,下車,竟是林宴親自打傘。
密密麻麻的雨幕下,一切都模糊了。
黑色的傘面籠罩住兩個人,握住傘柄的手掌有一種沒有血色的蒼白,很瘦,指節分明,青色的血管像是遊蛇一般伏在手背,他手裡捏着一串紅色的珠子,小圈穿過手背,大圈自然垂落,紅得像血。
沈聲含想起來,傳言說這位叔叔的身體似乎不太好。
傘面似乎略微往沈聲含這邊傾斜了一點,他的肩膀會不自覺地蹭到旁邊那人的手臂,衣料蹭過彼此,即使是夏天,這人的身旁依舊是冰冰涼涼的,鼻尖萦繞着的是雨水青草的味道,和一點淡薄的古龍香。
到達預訂的包廂坐下,沈聲含才發現林宴的右側衣袖顔色有些深。
菜品是早就點好了的,隻需要等,門口有一道屏風隔着,保镖留在門邊,裡間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仿古雕花木窗,窗外是一個小花園,竹徑深幽,竹影綽綽。
惠福齋s市分店的老闆魏宏聽聞林三爺親臨,從幾十公裡外的度假山莊飛速跑過來迎接,看見沈聲含也是滿臉笑意,心底下卻在思考林三爺身邊什麼時候有了這樣一個人。
難不成是金屋藏嬌?那也不難解釋這尊大佛不聲不響地出現在s市。
林宴和他随意說了幾句,自覺窺探到大瓜的魏宏恭敬地離開,叮囑旁人謹慎着點,又看了眼,思來想去還是沒有離開,在自己的辦公室坐下等着萬一林三爺需要。
沈聲含拿下口罩,又開始不自在,手機放在口袋裡,但沒有勇氣拿出來。
纖細白皙的手腕拘謹地擱在桌子上。
“跑得倒快。”
語音很輕,說不清什麼語氣,似乎隻是提醒,又有點調笑意味,沈聲含這種權謀小白顯然很難讀懂林宴複雜的心理。
“嗯……”
“要是被抓到怎麼辦呢?”
他那位好侄子會瘋吧?
會不會把他關起來。
沈聲含微頓,擡眸狐疑地看林宴一眼,理所當然:“抓到了就回去呗。”
反正婚約也是假的。
墨綠色的眼睛猶如深山的沼澤,烏壓壓的藏着一些捉摸不透的東西。
林宴的指甲劃過指腹,紅珠串在手裡慢慢地撚,他垂下眼睛,回話的語氣也是又輕又慢,仿佛慢吞吞割人血肉的刀子:“你們的關系還真是好。”
沈聲含不明白似乎有些緩和的氣氛怎麼一下子又冷起來,搓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開始裝死。
身着旗袍的服務員魚貫而入,在上完菜之後又悄無聲息地離開。
包廂内一時間隻有碗筷與桌面接觸産生的輕微聲響。
“很害怕?”
沈聲含正盯着那盤水煮牛肉發呆,聞言朝林宴看過去,他沉默了一會,很是禮貌地開口:“長輩先動筷子。”
“……”
沈聲含縮一縮肩膀,感覺房間裡涼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