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景元年
梁國皇帝席卷宇内一統了整個天下。自此,三國一宗并立的時代徹底結束,人間九州皆在這位修真界第一天才、凡界第一帝王的至高權柄統禦之下。
中央設立司天監,以掌天下仙門;地方劃分二十四郡,以察九州民事。各地登記在冊的修士受當地郡府管控,身負通天之能的修士們不再高普通人一等,兩者都隻不過是梁帝手下的臣民,各司其職隻為供奉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一開始有修士站出來反抗,道:“老子是要修仙的,什麼勞什子皇帝跟老子有何幹系!”
血濺當場。
圍觀的群衆紛紛叫好,他們恨急了這些平日裡不可一世的牛鼻子修士,自己遇到什麼妖魔鬼怪還得一口一個“仙長”地求這些人幫忙。此刻看到原本高不可攀的人像牲畜一樣倒在地上,斷成幾截,切口處汩汩流着血,不由得生出些殺豬般的快感。
他們歡呼着,贊揚着,稱頌着這位懲奸除惡的好皇帝。
直到屠刀降臨在他們頭上。
==
是夜 刑場上
零星的屍塊堆在高台上,幾隻蒼蠅“嗡嗡”地飛在上面,打算在這物資充足的地方安個家。
梁帝下了曝屍十日的命令。
“真是可憐啊,這麼熱的天,要是曬上十日的話,不知道得臭成什麼樣子。”一個守衛跟同伴竊竊私語。
“你還是先可憐可憐自己吧,要臭熏得也是咱們幾個,這大熱天的,活人可比死人過得艱難。”旁邊稍矮點的守衛一臉生無可戀,唏噓道,“原來這蒼雪劍宗的仙長跟咱們凡人也無甚區别,死了都不過是腐肉一灘罷了。”
高個守衛拿肩膀推搡了一下同伴,擠眉弄眼道:“想這些做什麼,你知不知道,咱們第一天來守夜,可是撿了大便宜!”說完從袖管裡拉出一截銀瓶,左右看了看悄聲道:“你知道今天有多少人來找我幫忙嗎?那台上的人可不是一般的修士,可是蒼雪劍宗前宗主的首徒,當今司天監暮大人的師兄!
“這樣的人物,以前咱們連面都見不着啊!你自己想想,他的一滴血得值多少錢?喝上一口,延年益壽;喝上兩口,百病莫憂。哪怕不賣,偷偷灌點帶回去給孩子喝也是好的啊,說不定還能打通經脈,從此也能修行了呢!”
矮個守衛眉毛緊皺,嘴唇張了張還沒出聲,懷裡就被塞了一個銀瓶。
“這可是咱倆關系好,我才給你想着的啊!等一會兒沒人注意咱們悄悄的,這種事頭應該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高個守衛瞥見假寐的守衛長眼珠轉動了幾下,連忙站好,閉上嘴含糊道,“我說你腦子也該學得稍微活絡點了,你還真想幹一輩子看犯人的活啊……”
偶有幾陣熱風吹過,晃動的樹影上蟬鳴個不停。
街道深處的石闆路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吵醒了抱着槍杆打盹的守衛們,一個裹着鴉青色頭巾的老婆婆從黑暗裡走了出來。
守衛長正坐在椅上小憩,揉了把臉後煩躁地盯着來人。老婆婆見狀,弓着腰小跑過去,從懷裡翻出一坨破布,雙手捧上前堆笑道:
“大爺,能不能行行好?那位仙長曾經從妖怪手裡救過我全家的命,求您讓我到他面前磕兩個響頭,送他最後一程吧。”
“……”守衛長雙手抱胸斜靠在椅子上,見她說的可憐,人又老得快要歸西,忍不住起了恻隐之心。他稍稍坐正,擡手掀開了那塊破布,半串銅錢赫然在上。
“你膽子倒不小!”守衛長怒罵,捏了捏手指,覺得破布上的髒漬好像沾到了他的手上,散着令人作嘔的窮酸氣。這點爛銅錢竟也敢送到他跟前現眼!
一旁的守衛們探着脖子偷看向這邊,頭貼在一起小聲私語。
感到自己在下屬面前失了面子,守衛長不禁怒火中燒,擡手将老婦手裡的爛布一把拍飛,旋即狠狠一個巴掌将人打翻在地,義正言辭罵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妪子,天子親殺的賊人你還要給他磕頭,心無大義也就算了,還敢來賄賂本官!看你半隻腳進棺材的份上才饒你一命,再有下次直接亂棍打死,還不快滾!”
地上的老妪費力支撐起身子,膝蓋跪在地上,爬着拾取了散落的銅錢,一言不發地重新塞回懷裡。正當她手撐着地,艱難地想要再站起身來時,一個清雅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這是怎麼回事?”
話音未落,隻聽一陣輪子滾過地面的輕響,一隻保養得宜、修長白皙的手伸到老妪面前,輪椅上穿着月藍錦紋緞袍,烏黑長發垂到腰際的貴公子歪頭微笑着,皎月一般的面龐開口:“老婆婆,讓我扶您起來吧。”
老妪仍舊默不作聲,低下的頭顱緊盯地面,眼裡閃過一絲莫名激烈的情緒。
旁邊的守衛長罵道:“不識好歹!這可是司天監監正大人,還不快起來謝恩!”
暮秋溪眉頭皺了皺,正欲開口時,老妪扶着他的手站了起來,垂着頭道:“謝大人。”
看着老人搖晃着似乎站不穩的樣子,暮秋溪從身上解下一個精緻的錦囊,伸手遞給老妪,溫聲道:“老婆婆,這些錢您拿着,找大夫看看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