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堯如何還能不明白蕭甯煜這是被下了藥了,隻是具體還不知道是什麼藥。
他沉聲答應下來,在腦中回憶起蕭甯煜上回給他看過的崔府圖紙,思尋從哪處的牆頭翻出去不會被人發覺。
考慮好路線之後,奚堯将蕭甯煜攙扶起來,謹慎地邊走邊躲,一路順利地到了後院。
奚堯四處張望了一番,确定無人經過後,帶着蕭甯煜縱身翻出了高牆。
正如蕭甯煜所說,奚堯剛帶着人翻出去沒多久,便有兩個帶刀的暗衛跟了過來。
奚堯想将手裡的人遞交過去,那人卻并不配合。雖然看上去又陷入了昏迷,但不知是哪來的力氣死纏着他的手臂,根本拉扯不開。
無奈之下,奚堯之後繼續扶着人走。
在暗衛的帶領下,他們繞到了一個偏僻的小巷子裡,印有皇家紋樣的馬車停在那,邊上則是一臉焦急的小瑞子。
小瑞子大驚失色地湊過來,“奚将軍,殿下這是怎麼了?”
奚堯沖他搖了下頭,“不清楚,先帶他回宮,找信得過的禦醫瞧一瞧。”
小瑞子連聲應下,幫忙搭了把手,将蕭甯煜送上了馬車。
奚堯并不打算跟着他們一起回宮,他今日能将蕭甯煜從湖底帶出來已是仁至義盡。
見蕭甯煜仍然不撒手,他幹脆狠心去掰蕭甯煜的手指。
小瑞子在邊上看得大氣不敢出,隻是眼睜睜看着自家主子的手指都快被掰折了,忍不住出言勸道:“奚将軍,你身上也濕透了,不如先回宮裡換件幹淨的衣裳。”
奚堯尋思了一會兒,到底是覺得濕身走在街上實在不雅,這才停下動作,應允下來。
小瑞子松了口氣,退了出去。
下馬車時,蕭甯煜許是徹底沒了力氣,奚堯輕輕一扯,那手便松開了。
被蕭甯煜抓握了一路的位置已然有些發燙,奚堯摸着那處,心中莫名有些異樣。
宮人拿來的衣衫是他過去留在東宮沒帶走的,也不知是哪次留宿時換下的。
奚堯換好衣服出去,正打算離開,就撞見小瑞子着急忙慌地從蕭甯煜的寝殿跑出來。
奚堯猜到是蕭甯煜的情況不好,抓住小瑞子的胳膊,問他:“出什麼事了?”
小瑞子苦着一張臉,“胡太醫說診不出殿下是吃錯了什麼東西,也沒法開藥,奴才現在要去請馮嬷嬷過來。”
事态緊急,奚堯也不便多問馮嬷嬷是何人,放開手讓小瑞子去了。
天色暗了下來,奚堯知道再不出宮便來不及了,可不知是何故,他的腳步都快要到東宮門口了,又停了下來。
許是蕭甯煜蜷縮在湖底的姿态實在難看,讓他不禁憶起了初次見到蕭甯煜的情形。
轉眼過去這麼多年,蕭甯煜又一次因為他人惡毒的詭計而沉進湖底。
彼時無人可依的落魄稚子,今時身居高位的一朝太子,其實并沒有太大分别。
等了片刻,小瑞子帶着個年邁的嬷嬷回來,一起進了寝殿。
沒過多久,奚堯便見到小瑞子面色凝重地從殿内走了出來。
他這反應讓奚堯疑心蕭甯煜是中了什麼無藥可解的毒,沉聲問:“馮嬷嬷怎麼說?不能治嗎?”
小瑞子臉色一變,吞吞吐吐地回話:“也不是不能治……隻是……”
“隻是什麼?”奚堯盯着小瑞子的臉,進一步逼問。
畢竟是征戰多年的将軍,壓迫感尋常人根本承受不住,僅僅是這麼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便令小瑞子吓得哆嗦起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一咬牙還是說了:“隻是馮嬷嬷說殿下中的不是毒,而是一種名曰'貪歡'的蠱。這種蠱并沒有解藥,隻能以人為引子,幫中蠱之人将蠱蟲從體内排出來。”
奚堯聽得皺起了眉,不太理解話中的意思,“以人為引是何意?”
眼前跪着的太監身體抖得更厲害了,根本不敢擡頭看他,“……是要與人行歡好之事。”
奚堯靜了靜,再開口時聲音有些低,“若是無人解開會如何?”
“若是三日内解不開,中蠱之人便會因高熱而亡。”
“他醒了嗎?”奚堯突然問道。
小瑞子這時才敢将頭擡起,“殿下還昏着,馮嬷嬷讓人去熬湯藥了,将湯藥灌下去,過會兒便能醒。”
說不上是何心情,奚堯往殿門的方向望了一眼,“醒了之後呢?”
“馮嬷嬷說……去找幾個幹淨的小太監過來。”小瑞子又低下頭去,聲音微弱。
奚堯沒再多說什麼,沖人揮了揮手。
小瑞子眼中有驚訝閃過,似乎意外奚堯竟然沒阻止,但礙于自己身份低微不好過問,到底是跑去找人了。
宮門已經下鑰了,奚堯此時走為時已晚。
東宮裡有處偏殿他之前住過,這會兒也無處可去,便進了偏殿内坐下歇息。
偏殿裡蕭甯煜的寝殿很近,足以讓他聽見那邊的所有動靜。
他聽見小瑞子帶着人走了進去,也聽見殿内的人似乎醒了,噼裡啪啦地摔了一地的東西。
奚堯忽然領會了此蠱的陰毒之處,若是下給生性風流之人,自然無所畏懼;可是下給蕭甯煜這樣性格孤高之人,讓他在情欲中掙紮不休、醜态畢露,如何不能算是極盡折辱?
同樣的手段,蕭甯煜也曾在他身上用過,如今這般隻能算作是活該。
然而,奚堯心中并未因此體會到半點暢快,反倒覺得有東西堵着,很是憋悶。
外邊的響動停了片刻後,小瑞子走了進來,又一次在奚堯面前跪下,這次說的卻是央求的話。
奚堯不知這是小瑞子自己的主意,還是蕭甯煜的主意,當然,是誰的主意都不要緊。
他的手指在桌上點了點,眼睛沒看跪地的人,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才說:“你替我去取樣東西來。”
小瑞子一臉急切地看向他,“什麼東西?”
奚堯沖他招招手,耳語了幾句。
小瑞子面露難色,似乎在心中衡量了一下事情的輕重緩急,到底是出去将奚堯要的東西取了來。
奚堯剛走進寝殿,便聽到裡頭又是一陣噼裡啪啦的響動,還伴随着一句愠怒的吼聲,“滾!”
殿内的人早早被小瑞子提前叫走了,蕭甯煜這句話無疑是對他說的。
奚堯略微不耐地啧了一聲,心道此人現在還有力氣發火,可不像是命不久矣的樣子。
越過屏風,奚堯見到了蕭甯煜的情形,比先前他将人送來的情形還要糟糕,身上的衣衫換了一套,襟前松散地敞開,臉頰、脖子、胸口都蒙着一層異常的潮/紅,而這新換的衣衫也已然快要被熱汗浸濕。
蕭甯煜偏頭看來時,連眼眶都是紅的,綠眸瑩潤得像是在水裡頭浸過一樣。
看清了奚堯的面容,蕭甯煜明顯一怔,神情無措又惶然,“你……你沒走嗎?”
奚堯并不搭理他,自顧自地走至了床榻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人。
真是面目可憎。奚堯這樣想。
旋即,奚堯不再猶疑地将東西從手裡的匣子中拿出,咔嗒一聲扣在了蕭甯煜的足踝上。
蕭甯煜垂眸看去,正是那條他特意為奚堯打造,并多次用來束縛對方的金鍊。
金鍊的尾端就握在奚堯的掌心,輕輕扯了扯,便叮鈴咣啷地響動起來。
眼前朦胧的畫面中,蕭甯煜見到奚堯的薄唇輕啟,冷冷吐出幾個字,将他自己曾說過的話如數奉還——
“蕭甯煜,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