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聽她說敬語,金碩珍竟有點不習慣。但其實不習慣的遠不止這點,她看向他陌生的眼神,和極其有邊界感疏離,都透露着她并不熟悉他的事實。
她認識的是JIN,不是金碩珍。
他晃了晃神,即使早有準備,卻還是像現在這樣,直觀感受到了他們之間隔着的厚厚濃霧。
他好像與世界失去了聯系……
深呼吸落座,金碩珍不再多想,将一切思考投放在了眼前的張雲欣身上,他說:“抱歉,是剛才意外聽到了你的通話,所以有些好奇……”
說話間,他注視着她。
她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相貌聲音和從前一樣,更是一如既往的耀眼。隻是Coca這個名字,好像徹底消失了。因此他們間的距離,似乎也變得越來越遠。
“嗯……”張雲欣珉唇淡笑了一下,“我是一名,即将抵達崗位的戰地記者。”
“即将抵達崗位?”她很謹慎的沒有多說,隻是言簡意赅,金碩珍卻不放過交談的機會。
張雲欣隻好點點頭,“我來自中國,是總台的駐韓的記者,最近阿拉伯世界戰亂頻繁,總台缺人,我會阿拉伯語就打了申請。比較倉促,也沒來得及詳細和父母解釋,所以剛才……”
說到這裡她漸漸停住,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大概仍舊以為他對她職業抱有警惕,所以将工作方向解釋得詳細了些。
“現在去嗎?”金碩珍垂眸輕聲道。
聲音輕到張雲欣聽得模糊,以為他是在問自己去哪裡,便答:“利比亞。”
卻不想他下一秒定定地看着她,問:“害怕嗎?”
張雲欣怔了怔,全然沒有想到他好奇的竟是這個。
她搖頭,莞爾一笑道:“不怕的。戰區受苦受難的人們需要我當他們的傳話筒,警醒于世。所以戰地對于我們這些進入新聞行業的人來說,是使命。”
張雲欣其實也不清楚自己會面臨什麼,但重活一世,她非常感激給了她全新人生的世界。
她當然得做點什麼,回報世界。
她想她的存在,必然是有意義的。
這的确是一項偉大的工作。
可她是第一次,那便沒有親眼看見過死亡,才會無懼無畏充滿年輕的勇氣。
金碩珍默默在心裡得出這樣的結論。
她目光溫和,好似和煦的陽光,撒照在他心上,折射出一種純淨的光輝。
她其實還是她,用柔軟的心髒迎接達摩克利斯劍的降臨。一如往常的非同一般,既不是腦子進水也不是别有所圖的情況下,輕而易舉做出堅定選擇,震撼的叫他心裡發麻。
他好愛這樣的她。
她有了其他選擇,有了父母,有了更多彩的人生。這很好,真的很好。隻是他對她的思念越發深了。
因為她擁有的一切裡唯獨不再有他,似乎,也不需要他了……
不知道為什麼,張雲欣覺得空氣開始變得低溫,仿佛注入了悲傷的情緒。明明面前的人,看上去是那麼的安然自若。
她沉思片刻,以為是這件事聽起來比較沉重,便道:“這沒什麼,真的。我所奔赴的不是湮滅而是新生,我不會放棄把戰争的真相告訴世界。”
張雲欣其實沒有安慰到點子上,但偏偏,還是會對金碩珍奏效。
他讓自己露出笑意,道:“或許,我可以知道記者小姐你的姓名嗎?”
張雲欣一字一頓答了。
“嗯,張雲欣記者,你好。”金碩珍點頭,讓這個稱呼從舌尖滾出。
事已至此,那他們就重新認識一下吧。但願,世界能早日恢複它原本的模樣。
喉結滾動,金碩珍繼而啟唇道:“張記者,請你一定要平安歸來,希望我們還能再見面,這是我的願景。”
張雲欣詫異,實在是他眼中有太多她讀不懂的情緒。就好像,他們其實認識了很久,他現在也,很不舍她?
歪了歪頭,越發覺得自己是不是昏了頭想太多,張雲欣還是禮貌地勾起唇角,笑着回應:“謝謝,我也希望能再次見到你,金先生。”
……
自那日以後,金碩珍放棄了前往中國,留在首爾繼續等待。
一直到初雪來臨,他看着張雲欣發布在社交平台上已離開戰地的訊息,以及她對于此行豐富的感悟與收獲,才終于慢慢開始有些釋然。
落在肩上的簌簌零碎雪花,與凜冽的風一同裹挾在大衣外被帶進了家。
地闆上微弱的光亮讓原本心無波瀾的金碩珍止住,阿瑞斯突然冒出來,瘋狂搖着尾巴沖到他腳邊。
一擡頭,張雲欣笑着伸手夠他的臉,“好涼啊……”
見他沒反應,張雲欣後退兩步,清清嗓道:“金先生,我們又見面啦!”
偏偏此刻,左耳挂着的耳機裡,正響起《On the moon》裡那兩句:
褪去的色彩又再次重回于我
接過我内心深處虔誠地祈禱
冰凍着的情愫被暖陽解凍,無法抗拒的洶湧包裹起張雲欣。
金碩珍一手攀在張雲欣肩頭,一手環攔住她的腰,臉埋在她溫熱的脖頸之間。
慢慢回暖的體溫融化了他肩上零碎的雪花。
此刻,整個世界,隻有他和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