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怎麼沒發現,真帥啊……不管是操作意識還是人。”
“喂,兄弟?不是吧你。”
回去的路上,議論聲不斷,大多隻是遠遠地觀望,也有極個别臉皮厚的。
比如威廉,拉着修躲在角落咬耳朵:“不是吧,一個個都這麼牛逼?害的我白擔心你了。你不知道,剛剛輔政大人走到身邊的時候,我腿肚子都在抖!”
“沒事,我也抖。咳,又不是親生的。低調,低調。”修恢複了往日不着調的模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何況你也沒問我,隻是張口閉口一個‘殿下的小情人’、‘小情人’地叫。”
威廉彎腰,誇張地行了一個貴族禮:“我錯了,我現在正式宣布殿下才是您的小嬌妻。”
“倒也不必——哈,哈哈,好吧,我承認還不賴。”一番奉承,難免發出有錢人爽朗的笑容。
“等等!不對勁。”出生十八年不知邊界感為何物的威廉突然湊近,拇指扣着修下颌角的位置,輕輕一擡,“你怎麼流鼻血了?”
“是嗎?可能是機艙的壓強太大。”修無辜地眨巴了下眼睛,打着哈哈尿遁了事。
“砰——!”
關上衛生間門,貼在後頸的芯片瞬間失去效力,“叮鈴”一聲落入水池。修雙手撐着洗手台邊緣,看到鏡子裡慘淡的臉色,這才隐隐覺得後怕。若不是慶典上奧爾德林的幫助,自己多半又要暈過去了。
等臉色恢複正常後,修才溫溫吞吞地從衛生間出來。訓練室的軍校生也陸續換上了常服,準備約着戀人、朋友進行晚上的狂歡。
期間發生了一段小小的插曲,新任執行署長來盤問盧分的下落:“是誰把盧分關在衣櫃裡的?”
好不容易降低了點存在感的某人隻能硬着頭皮舉手:“打擾了,又是我。”
“是您啊……沒什麼。”喬伊斯思忖着措辭,向修解釋道,“執行署在遊行花車下發現了大批量的殺傷性武器,盧分伯爵及其眷屬涉嫌叛國重罪,包括家仆、雇傭在内所有人已盡數逮捕,隻剩其子下落不明…如今人已經找到,總之多謝您的協助。”
在一旁偷聽的威廉再也忍不住:“那你們要怎麼處理?”
喬伊斯頓了頓,語氣漠然:“遵循先例,盧分伯爵當街處死,罪刑昭告天下。其親眷、随從一律流放禁閉島。隻是…如今邊境局勢不明,具體處置還要看議事院和裁決司的商議。”
晚宴時分,傳來第二個噩耗。
陛下離世了。
“就在慶典結束的幾分鐘前,吊死在寝宮的水晶燈下,是魯恩斯殿下發現的。”修按照約定時間去了輔政官辦公室,奧爾德林人卻不在,等待他的是财務大臣霍林·霍克。
窗外帝國大道的煙花夜幕還沒降臨就放個不停歇,‘政壇美人’在文件、通訊、終端之間輾轉,抽空才對修說上幾句話,“老實說,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連我都已經焦頭爛額了,你父親那邊的情況就更不用說了。”
“看出來了,你的白頭發要藏不住了。”修倚靠在黑胡桃木做的辦公桌,一隻手托着腮,“所以要塞真的淪陷了嗎?”
“還不是被你氣的?!站好了,站都沒個站樣,軍校白讀了?”霍林深吸一口氣,“是真的,而且已經是一周前期的事情了。情報網被亞曆山大的黨羽提前攔截了,軍部不知道那位殿下準備在慶典日與盧分裡應外合逼迫陛下退位,同樣的,亞曆山大在要塞遭遇伏擊的訊息也傳不到帝都。誰能想到,兩個蠢貨的絕妙計劃最終成了斷送他們生路的緻命一擊。”
“聽上去是個完美的閉環,可問題是……”整個帝國,和修有同樣疑問的人還有很多,霍林也無法解釋:“問題的關鍵在于——要塞絕不可能淪陷!”
“無論是科爾·托蘭率領的舊王黨還是百年來一直小動作不斷的埃倫國,他們決然不可能擁有與之匹敵的武裝力量。”霍蘭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為新居民當年用三台超時代的軍事武器獲得了在帝國的永居權:一台是弗雷德裡克上将駕駛的“TP-7590螂型”仿生機甲;一台進獻給奧爾科特王室,成為陛下的私人珍藏;最後一台就在要塞。
——無法仿制、無法再造、非S級以上異能者無法駕駛,嚴苛的條件就連新居民自身在後續的幾十年尖也無法突破。
修乖巧地把手邊閃爍的終端遞給霍林:“誰知道呢?或許是潛逃的霍特把技術賣給了埃倫人,又或者是要塞内部出了問題。”
“也隻能這麼想了。但你懷疑弗雷的話,不可能。”霍林看了一眼來電方是秘書處,直接挂斷,“我知道你因為當年的事情一直對弗雷有誤會,他現在被你造的那堆廢銅爛鐵砸成重傷,氣怎麼着也該消了。我沒有立場勸你什麼。正巧,你父親有一份文件要我轉交給你。或許你看了之後,能有一些新的認識。”
說着,霍林從抽屜裡取出一份紙質卷宗:“小殿下的成人禮讓羅塞爾和我意識到,你也應該有一份成人禮。我們的小修捷長大了,有權知道自己的過往。”
——《遠征全紀要——對魯什亞特及其周邊星域探索報告》
看見文件上的名稱,修的瞳孔一瞬間緊縮。
“若欲和平,必先戰争,不是嗎?”說這話的時候,霍林似乎也在說服自己,“幸好盧分伯爵被查封的家産又能支撐兩年的軍備支出。”
修攥緊了文件袋:“沒别的事,我先走了。”
霍林挑眉:“怎麼?急着和你的小情人約會?”
“姑且算吧。”修含混“嗯”了一聲,沒有否認。
“去吧,不過别太沉湎了。”霍林似乎還想再多說什麼,急促的鈴聲又響起了。
議事院的長廊陰冷得可怕,偶爾可見行色匆匆的辦事人員。修找了個沒人的角落,打開文件袋粗略翻閱了一下裡面的内容,前半段是作為人類學家的斯特蘭奇夫婦對魯什亞特地區的調研報告,具體到每一天,大量第一視角事無巨細地記錄了日常見聞;後半部分則存檔了當年“遠征”各個階段重要決議的審批文書。
起飛、升空、着陸、探索、屠殺、引爆,落款均由稚童生澀地模仿着大人的簽名:——魯恩斯·奧爾科特。
最後一頁,隻有短短的一行字:返程過程突發危機,機體推力不足,現計劃對處于生命末期的魯什亞特星實行引爆,望予以批準。
落款:同意。
——魯恩斯·奧爾科特。
哈。
“哈…啊……”
修當然不會蠢到相信一個五六歲的稚童可以左右一隻軍隊的進程,所謂的審批文件多半是事後的形式/主/義産物。但整個侯磊因上層對待所謂的“遠征”全程保持着戲谑的态度,這種視同兒戲的作風讓修喉嚨發緊,很想放聲大笑。
閉上眼睛,他甚至可以想象,那位以美貌著稱的陛下抱着心愛的小兒子,眼神慈愛地看着他在紙張上一遍又一遍學寫自己的姓名。
“我受不了…咳…咳咳……”修将文件重新封存,靠着牆壁慢慢弓着身子,強烈的想要嘔吐的欲望讓他止不住地咳嗽着。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從後面捂住修的嘴,攔着腰近乎粗暴地将人拖進角落。松開手也不給他喘息的機會,緊接着就是深吻:“我也受不了……修捷,我快要瘋了,我們私奔吧。”
“唔……你冷靜一點。”修不得不伸手抵着對方的下颌,讓那張驚慌的臉偏向一邊,換取片刻的喘息時機。
“換個地方,别在這裡,會被人看見。”
魯恩斯癡癡地盯着對方因疼痛而扭曲的臉:“……好。”
帝國大道,有的是空蕩的小巷,乍一看無人,暗地裡藏着無數對如饑似渴的小情侶。
世風日下。
“父皇自盡了,你已經知道了是不是?奧爾德林并不準備向會公布他的死訊,任由他的屍體躺在冰櫃裡,裝模做樣地蓋上兩枚錢币,就能告慰他枉死的靈魂了嗎?”
說着,魯恩斯捧着修的雙手放在懷裡,語氣逐漸委屈:“我看見父皇的屍體,滿身都是潰爛的毒瘡。他才死去不過十幾分鐘,五官就脫落了,髒器流了一地……修捷,我們私奔吧,好不好?”
脖頸被啃噬着,雙肩膀被緊緊箍着按在牆角,修隻能胡亂親吻着魯恩斯發頂:“能去哪呢?”
“随便去哪,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是穿越傳聞中的達舌奪荒原,跪在教皇面前親吻他的腳趾,求他給可憐的情侶一片栖身之所。”魯恩斯突然想起什麼,“我們還可以去星際流浪,去找你的家鄉。我想看看你生活的地方,想知道究竟是怎樣的土壤可以長出修捷這麼美妙的人……”
……
動作逐漸放肆,由享受漸漸變得要忍耐,修下意識脫口而出:“唔…小殿下,你不恨我嗎?”
“你終于想起來了嗎?”魯恩斯臉上的驚懼之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轉而腆着淡淡的羞怯,“我以為我會恨你……但這段時間相處後,我發現并不是這樣的。我享受假裝向你施加報複的快感,一想到有一天得知真相的你會因為愧疚而更加愛我,整個靈魂都會變得幸福起來。”
煙花熾盛的帝國大道,魯恩斯從懷裡取出一枚精緻小巧的匕首,放在修的手心:“這是曆代奧爾科特王室的信物,怪我任性也好,我偷偷在上面刻了你我的名字。反正我早已經決定此生隻有你一個愛人,我們不會有後代,也不必承擔延續的責任,就讓這把匕首單純作為我們愛情的見證,好不好?”
修指腹拂過上面繁複的紋理,包括與簽署文件上如出一轍的字迹。他醒過來了,随手将之扔進肮髒的下水道:
“一把腐朽而無用的刀,就和你一樣嗎?”
第一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