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鄧巴頓時臉色不悅,但礙于說這話的人是魯恩斯,不敢發作,“據我所知,穆琳大人也是新居民,您有二分之一的血統來自您口中的‘反客為主’者。”
鄧巴之所以反應激烈,是因為這句話是舊王黨羽的常用論調。他們在各個階層散播類似的話術,用來暗指以奧爾德林為首的新居民對其他人存在着精神奴/役和物質剝削。
魯恩斯挑眉道:“所以我接下來需要再辱罵一番那群酒囊飯袋的舊貴族,以示我這個混種的公平公正嗎?”
鄧巴低頭:“您當然不必如此,是我多言了。我還是去門外等候吧。”
“那我就放心了。我待在鄉下太久了,差點以為帝都的王室已經卑微到需要向一個平民彙報他對帝國的忠誠度了。”這樣說,魯恩斯似乎還不過瘾,準備再說點什麼乘勝追擊。
這是他的寝室,他還沒有大度到允許别人在自己的領地眉來眼去。還有,他剛剛聽到了什麼?這兩個人還要共乘一輛車去上學?簡直不知羞恥。
魯恩斯轉頭向修挑釁:“你的朋友污蔑我對帝國不忠,不準備為我主持公道嗎?”
“别鬧。”修此時正忙着系領帶。學校發的領帶質地偏軟,加上他在着裝打扮上一向不是很擅長,系了好幾次也達不到滿意的效果。
“我來吧。”魯恩斯眉頭不自覺皺起,徑直跨過鄧巴的腳,很自然地牽起修胸/前的藍色條紋領帶。
魯恩斯的語氣中卻鮮有不耐煩,低頭專注着手上的動作:“第一次系的時候,最好扯住其中的一角,兩邊貼合得會更緊湊一些,這樣也方便細的一端穿過打結處。”
“嗯,挺神奇的。”修低頭打量系好的領帶,果然比他自己系得要整齊許多。
魯恩斯說:“早就和你說過了,應該多給我一點機會的。時間久了,你會發現我不僅擅長于此。”
鄧巴忍不住敲門提醒:“時間不早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出發了?上午的課程是早晨九點鐘開始,等學習進入正軌之後每天淩晨還有額外的體能訓練。現在是早晨八點半,乘車過去需要十分鐘。如果是步行的話,現在可能已經遲到了。”
如三殿下所言,他鄧巴隻是一個普通武将的兒子。他可沒有在這所學校違反規定被網開一面的特權。
“如你所見,沒有時間了。”修笑了笑,對魯恩斯說,“如果殿下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同行。”
“不必了。”魯恩斯立刻拒絕,“我可沒有興趣介入二位的同窗之情。”說罷,魯恩斯走到了桌邊,從随身攜帶的物品中取出在海因德購買的茶葉原料包和與之相匹配的茶具。在食指扣住杯柄時,魯恩斯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在馬赫士時候,他一睡醒老管家就會把已經調制好的早茶放在床上的矮桌上,哪像現在這樣還要親自動手。
帝都就連茶葉也索然無味,那些茶商自以為是的拿掉了其中的刺/激/性香料,導緻結果就是現在嘗在嘴裡毫無滋味可言。
“介意我放點音樂嗎?”魯恩斯說着将一個小型的老式留聲機放在桌上。毫無疑問,這個小東西已經是時代的遺留物了,它是蘇·奧爾科特陛下在魯恩斯七周歲時送他的生日禮物。留聲機的底座雕刻有象征着奧爾科特王室的鈴蘭花紋路和用水晶特制的旋鈕。
“當然,你開心就好。”修已經準備和鄧巴一起離開了。
魯恩斯打開留聲機,在正式播放音樂之前,古老的機器還有漫長的準備時間,他突然問道:“鄧巴同學,你剛剛說你的車可以乘坐幾個人?”
鄧巴隻好硬着頭皮回答:“隻有兩…兩個,殿下。”
魯恩斯微笑着說:“好吧,那真遺憾。你們先走吧,期待一會兒與二位再見。”
門外的腳步聲逐漸遠離,留聲機裡的女聲吟唱才緩緩開始:
“忘卻赫福德街上空懸浮的硝煙
忘卻燃料機和核反應爐裡噴出的灰霾
越來越臃腫的醜陋城鎮我不再想起
不如回想一下大街上的車馬吧
侯雷因——小巧,潔白,幹淨
仿佛都在夢裡”[注]
魯恩斯挂着一貫的溫和腼腆的笑容,站在窗邊靜靜聆聽。老舊的裝置因為年久失修,聖潔的女聲吟唱過程中突然發出“咯噔”的卡頓聲。
起初魯恩斯的尚有耐心等待,他甚至給帝都宅邸的管家打了一通電話,詢問他是否有權限可以在學院裡接送自己上下學。答案是否定。
“仿佛佛佛…吱呀…都都都在夢裡,在夢裡……”
忽然,一向謙遜有禮的皇子殿下面色猙獰地将茶杯摔碎在地上。似乎還不過瘾,他索性将留聲機也一并狠狠扔到了地上。精緻的物件一下碎得七零八落,各種精巧的零件蹦落到房間的每個角落。
魯恩斯憤憤地想:對愛情毫無忠貞可言的男人,不要也罷!
可下一秒,他又如同一個被遺棄的孩童,低垂眼眸,無助地蹲在角落,喃喃自語:“你們…一個個的都看我軟弱可欺。所有人…都隻知道嘲笑、看不起我。”
破碎的陶瓷片割破魯恩斯的手,他也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