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止一次和修捷抱怨這件事，新生的侯雷因在文化層面上是一個龐大的混雜物，不加辨别地吸收一切，即便是自相矛盾的文化種類。簡直就像被強制投喂快速生長劑的畸形兒。

而修捷會枕在他的肩膀上，很耐心地在一旁聆聽魯恩斯地“牢騷話”，時不時還會提出一些大膽的看法：既然現狀無力更改，我們不如讓它更瘋狂些。

台下适時地響起規訓好的掌聲，魯恩斯的微笑也在此時達到了标準化的頂峰。

到這裡，一切都和前幾日的預演一模一樣。

直到忽然間，魯恩斯察覺到頭頂上傳來一絲的潮濕感，像是雨滴下落，但是比雨要溫暖一些，比雨要再粘稠一些……

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變數驟生！

直到這股不明的液體滑落形成一道紅色的細線，挂在魯恩斯的額前，使得他本來英氣的面孔變得有些詭異。

魯恩斯用無名指撚了一下額前的紅色，遞至眼前，确認了是血，面色複雜。魯恩斯腦海中快速閃過了一個猜測，一張無論放在什麼時代都算得上俊美的臉此時難以克制得發生了扭曲，脊梁如電流穿過小心翼翼地顫抖着。

他佯裝拭汗，将緻辭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的同時，一面不經意地向後退了三步。台下的結業生此時還未意識到即将會面臨什麼，各個神情肅穆。

一步。

兩步。

三步。

“至此，我的發言結束。向新侯雷因帝國獻上最崇高的信仰！”

片刻停頓後，全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這是緻辭過程中的第四次掌聲，聲音的層級嚴格按照弱、漸強、強、最強四個層級執行。

最高層級的掌聲響起的時候，魯恩斯悄悄松了一口氣。

正當魯恩斯懸起的心重新放下時，沒有征兆的，一聲巨響催使心髒再次不受控制地狠狠顫動。

驟然間，猝不及防的，一片巨大的陰影從天而降！恰好落在魯恩斯之前站的位置。

待它轟然砸向地面，已經不可名狀，血肉包裹着機械零件，隐約可以看出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

四下嘩然。

守候在外圍的士兵霎時間魚貫而入，直驅頂層，為的是第一時間保護在觀禮廳的輔臣大人。

“這是弗雷将軍！”人群中有人驚叫。

驚慌的人群已經迫不及待地宣布：“弗雷德裡克·馬爾赫恩将軍摔死了！”

魯恩斯也很希望這是馬爾赫恩，這四年來他無數次明裡暗裡想要緻自己于死地，這筆賬早晚要算。

弗雷德裡克·馬爾赫恩将軍的嘴臉實在深入人心，以至于眼、鼻、嘴、耳完全挪位仍能被辨認出。

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魯恩斯看了一眼一地狼藉便收回了視線，除了人體組織之外，地上還散落着他滿肩的榮譽勳章、或大或小的機械芯片和零件，其中最大最完整的是馬爾赫恩上将曾經的機械右手，現在幸運地隻分成了兩塊。

機械植入——這是沒有覺醒異能或者僅擁有低階能力的人快速提高實力的方式之一。

不過馬爾赫恩并不是這兩者的任何一種，相反他很早就覺醒了高階的異能，但自從因意外失去右臂之後，他就瘋狂癡迷上人體改造技術，渾身上下可以幹涉的部位他幾乎都進行了改動。

最瘋狂的一次，他在沒用任何醫囑的情況下，在城郊地下實驗室内私自将一枚芯片植入了自己的大腦。

“真不知道這枚芯片現在是不是也和他的腦子一樣被摔成了爛泥。”

魯恩斯在心裡惡意揣測道，下意識扭頭想對身邊的人分享這個絕妙的冷笑話，可惜能夠分享他的自嘲的人并不在現場。

趁着場面混亂，魯恩斯不動神色地拉開了身後地安全逃生門。

既興奮又不安。

魯恩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身體的顫抖。此時，他已經完全能猜出此番傑作的始作俑者是誰。

今天是畢業典禮，輔政大臣親臨。現場擁有最嚴密的安保系統，每一個樓層的電子眼全部運行，外部更有武裝部隊巡邏。

這一系列嚴絲合縫的設施取而代之的是毫無防備的參典人員，早在進禮堂之前，魯恩斯等相關人員就已經被沒收了全部的私人物品，更不談武器和通訊系統。

也就是說，魯恩斯沒有辦法第一時間聯系到他，也無法在猝不及防遇到潛藏在這棟建築裡的狂徒時進行有效的自我防衛。

趁着人聲嘩然，魯恩斯看了一眼被護衛圍得水洩不通的奧爾德林，悄悄通過講演台側面的快速通道遠離了人群。

“能采取行動，就意味着他肯定已經有了完全地應對之策。我此去隻是為了确認一下，他是否已經安全離開。”魯恩斯反複告訴自己要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