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嫀聞言一愣,不知雲绾這話是何意,可又見雲绾笑嘻嘻并無厭惡的樣子,隻當是權貴高高在上的嘲弄取樂,她厭惡自己這等伏低做小的姿态,卻又不得不如此。
如今她已算是窮途末路,被家中放棄不說,還如喪家之犬般被趕出京城,唯有宮裡的姑母還惦着自己。
從前她是不喜這位姑母的,也恨她,恨她一直不肯不應下認自己作養女,哪怕自己自幼時常入宮陪伴侍奉也無動于衷,隻惦着她那短命鬼女兒。
是的,她這位膝下無兒女卻穩坐太妃之首的姑母曾有一個女兒,但短命,當年聖上憐其喪女允吳家女眷進宮陪伴,那是她第一次進宮,而家中也正想借此籌謀将她留在宮裡。
一個經曆喪女之痛的妃嫔想将母族侄女留在身邊聊以慰藉,多麼合乎情理的事,而她少不得也要封個縣主光耀門楣,可偏偏這麼多年過去了,任家中如何遊說她這姑母都不松口,害她始終比之京城那些貴女矮了一頭。
這是她的第一恨,第二恨便是這姑母三番幾次阻擾她嫁進皇家,壞她姻緣。
當年她與太子情投意合,遭了她這姑母棒打鴛鴦,想來若不是失了她在旁提點太子怎會宮變被廢?再是後來的宸王,若又不是她這姑母使絆子,她分明就要成事。
她知道她是怕了,怕自己攀上宸王後她便失了價值,一個膝下無子的太妃日薄西山,如何與一個有望抱養孩子給皇上的顯貴王爺相提并論。
沒錯,她今日會落到這般田地,也與她脫不了幹系。
好在她這姑母還算不傻,借着她的下場看清了家裡薄情寡義的面目,交了諸多人手與情報予她,還提點她可以攀附慶陽大長公主複起……
“慶陽大長公主性子乖張,但知人善用,你滿腹才學又通庶務必得她喜歡,旁的隻需迎合着她便好。”
想到姑母的提點,吳嫀此刻忍住了心頭的不爽,繼續着伏低做小的謙卑姿态,又想到這慶陽大長公主的生母不過是個卑賤的宮人,心裡跟着也暢快了許多。
雲绾看着吳嫀故意垂頭遮掩着冷臉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她素來讨厭那說一套做一套的假惺惺,這吳嫀真不是故意來她這兒找教訓的?
兩人說話間,仆從通傳——六扇門人求見。
吳嫀心頭一慌,但又想事情絕不可能如此快敗露,那主簿一家上下都被滅口,哪能輕易賴到她頭上來?
雲绾不知吳嫀是使了什麼法子将人從大理寺帶出的,但她清楚大理寺監牢是何等森嚴又埋伏了怎樣的暗樁,哪裡是她吳嫀可以輕易成事的,估摸着是入了圈套。
“你去後頭躲着,不要出聲。”
吳嫀應聲稱是,聽話地躲了起來。
不一會兒,清安與冷血一道出現,花廳之中,絲竹之聲悅耳澄明,雲绾倚在貴妃榻上美眸半閉,見人來到跟前才緩緩睜開眼,揮揮手讓樂人退下。
“都說四大名捕個個青年才俊,果然是名不虛傳。”
冷血雖生得一張面若冰霜的臉,但又高又俊也是不争的事實,清安看着雲绾那一臉纨绔笑容,有點懷疑她在調戲自己的同門。
“幼時你倆常打架,如今還打嗎?”
兩人一起哽住,雲绾卻是哈哈大笑起來,意味不明的笑聲讓二人更覺得此人捉摸不透。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們今日來所為何事啊?”
清安拱手又行一禮,道“回殿下,前日有黑衣人夜探大理寺,偏巧我去探望兄長順手将其擒拿……為引出其同謀内應,我們将一位六扇門捕快易容成黑衣人,今早大理寺主簿将人劫走後逃回家中。”
“竟是陰差陽錯劫了個冒牌貨呀。”雲绾聽後面露驚訝,又好奇地追問“這可比茶樓裡說書人說得有意思,然後呢?”
“原來是有歹人以主簿妻女性命要挾,然目的達成後卻下令殺人滅口,更放縱手下之人欺辱府上女眷。”
剛剛還一臉說笑打趣的雲绾登時變了臉,清安将她的變化看在眼裡,心裡也有了底。
“然我六扇門人出手及時,直接将歹人就地砍殺。”
“快哉!”
“府上諸人皆隻受了驚吓。”
好似是聽到了滿意的說書結尾,雲绾面上又露出了松快的笑容,仿佛也不在意後續再說些什麼了。
“而那先行離去的歹人之首駕車來了殿下這百花園……”
“要不怎麼說六扇門的話本子常年賣得最好,這故事曲折又回轉,懲惡不手軟,且總讓人摸不透接下來會怎樣……本宮也不與你們繞彎子了,你們是想要本宮把人交出來?”雲绾說着起身踱步到二人跟前。
“不錯。”
“人交給你之後你要如何處置?”
“自有官府依照律法判決。”
“你們之間的恩怨本宮也有所聽聞,她百般算計與你搶奪男人,你難道不想将她掌控在手,将她打落到低賤塵埃之處、身敗名裂,再無出頭之日嗎?”
“我們之間沒有要這樣将人磋磨折辱的恩怨,确有千百般種讓女子難立于世的法子,但她罪不至此,她該接受的是律法的懲戒,為她所做下的惡事。”
“你今日放她一馬,她一旦得勢可不會對你手軟。”
“那我的刀會先要了她的命。”
“這便是你們的不同。”
雲绾說罷讓躲藏的吳嫀出來,吳嫀比清安上次在宮中見時消瘦許多,讓她本就寡淡的容貌更顯苦相,但她的脊背依舊挺得很直,仿佛有着什麼不得了的傲人風骨一般。
“人就交給你們了。”
吳嫀滿臉不可置信“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