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寒暄後便是正題——開飯。

說是設宴接風，實則是個尋常家宴，攏共也就他們幾人。

暖烘烘的殿内，四四方方的條桌圍攏成大大的四方條桌，中間空出的地方擺着一方四角爐鼎，爐鼎裡燃着火，升騰的白煙飄散出一股烤糖栗子的香氣。

宮内禦廚的手藝一如既往穩定，許是年節，菜色也比上次吃到的更豐富，醬燒鵝脯，清安願意稱之為今晚最佳。

慶陽大長公主的胃口很好，酒量也十分不錯，隻她一人就輕輕松松飲完一壺，飲酒後人會變得話多，咱們大長公主也不例外，當然她本來話就密。

“我雖不成親，但極愛看你們這種善男信女處鴛鴦。”

清安表示很懂，誰能拒絕嗑甜甜的CP呢。

“阿澈媳婦兒，懷的男娃女娃，太醫号出來沒？”

皇後這個月份已經顯懷，寬松的宮裳穿在身上更是明顯，皇後剛想張嘴回這位小姑母的話，又被她擡手制止。

“别說，還是給我一個驚喜吧！”

清安算是頭一回私下跟這位公主打交道，其他人卻早已習慣了她這說一出來一出的風格，也都依着她來。

“阿楚，你回京都這麼久了，沒處個姑娘啊？”

長輩在席，催婚催生，雖遲但到。

雲楚作為席上唯二飲酒的，趕緊舉杯求放過“姑母，别提……咱們還是過命的好姑侄。”

“看來是京城這屆姑娘不行啊……還是你不出門啊？”

雲楚戰術性沉默。

聽到這裡清安實在有點忍不住了，她想笑，又怕笑了太失禮，來之前也沒跟她說慶陽大長公主是這風格呀……夾菜，趕緊夾菜，這嘴還是多吃點好的，免得唐突地笑出聲來。

雲塵看出了清安的心思，趕緊給她夾了一筷子。

清安看看菜，又看看雲塵，兩人目光一對上……對面坐着的慶陽大長公主表示——嗑到了，真嗑到了，她從話本子裡追到京城不就是為了看這個嗎？

“阿塵媳婦兒，你們倆怎麼認識的？我記得阿塵他更不愛出門。”

今天是跟不愛出門杠上了嗎？

“他出門的。”

“白天還是晚上啊？”雲绾繼續追問。

雲楚搭話“姑母，你問的有點細。”

“六扇門平日辦案那麼忙，你們多久見一回啊？”

“也……也沒有那麼忙。”

“忙些也正常，你年紀輕是要多把心思放在公務上，功成名就，往後腳下的路才好走。”

清安聽着這話愣了愣。

雲绾見清安表情呆呆，笑道“你不會以為我要說，姑娘家差事什麼的不打緊，要緊的是找個好婆家，差事做得再好也比不上有個男人依靠……别信，都是騙女人的鬼話。”

清安當然知道，但這話從慶陽大長公主嘴裡說出來，還是讓她有點意外，雖說同為女子，但公主她……可是男方親戚。

“你差事做得很好，這些年多虧了你，這京城後宅的女子算是擡起頭來了。”

清安覺得這誇得有點過了……她也就是撈一撈在後宅撲騰的女子，至于撈誰能撈多少，她自己心裡也沒數，算不上什麼壯舉，至多是盡了給朝廷當差的本分。

“你不知道，早那些年啊可遠不如眼前這般，可叫一個烏煙瘴氣，各家女眷關起門來、走出門去都是鬥得個不休不止，每逢宮宴大小節慶，凡有女眷參加的，少不得有人無端遭難，又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比那台上的戲子都會演。”

清安前世也是略曉宅鬥文學的，畢竟刷視頻網頁烏泱泱都是這題材，能看，但看得人疲勞又不适，不過藝術創作總是以放大誇張形式呈現的，倒也還能當個娛樂消遣。

可若真變成事實發生在自己身邊……說得沒錯，就是烏煙瘴氣。

“你許是沒親眼見過，有為人父母者為了所謂保全家族顔面，親手一條白绫勒死了親生女兒，名聲名節都是殺死女子的刀……是我堂堂公主都保不下的人命。”雲绾許是酒勁開始上頭，話有些越說越偏起來。

清安觀一眼在場其他人，發覺大家似乎都明白慶陽大長公主在說什麼，隻有自己有些雲裡霧裡。

想問，但好像不好這樣當場這樣問。

“深宅内院就像一張網，攏着捆縛着女子，被欺辱的不敢輕易反抗，被謀害的冤屈難以伸張，不論高低貴賤都在仰人鼻息，從父從夫從子，唯獨不能從自己……走在外你遭人傷了欺了，可以一狀告到官府去，但在那個被圈起來名為家的地方，卻偏偏被捂住了嘴。”雲绾說着笑着卻不是真心在笑，更像是一種故作的掩飾。

“姑母……”雲澈喚了一聲。

“阿澈，不要學你父皇知道嗎？”

皇家辛秘隻曉于皇家人之間，此刻，清安是在場唯一的外人。

雲澈沒有應話，隻是無害一笑道“姑母，今日高興，再飲些酒如何？”

“世上美事我從不辜負，隻怕你畏懼往後我搬空你的酒窖。”

“姑母你要搬可得手腳快些，自阿楚回京後已經遭他禍禍了不少。”

“他連個姑娘都處不到，你再同他計較這個，他就更可憐了。”雲绾揶揄。

氣氛又開始變得融洽和樂起來……

雲绾開始說起這些年自己在外的見聞，她有自己的封地卻時常在外流連，她說了美景美食美酒美人……對，美人，男女皆有。

聽得清安一愣一愣，這才是吃飯該聽的，皇家公主與各路美人的二三事。

可惜，在場也就她跟皇後對這個特别感興趣，确認過眼神……都是獵奇的人。

“改天我約你們細聊，今天就不說了，哈哈。”雲绾說着沖兩人眨眨眼，接着話鋒一轉“對了，差點忘了正事……回京前我見了一趟皇兄。”

這些年一直隻在衆人對話裡登場的太上皇，又在對話裡出現了。

接着，雲绾從袖中取出一卷錦書“皇兄已經同意設立女務司。”

女務司，清安從未聽說過，但從字面也大抵猜到與女子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