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到了這永昌伯府,若不是雀兒在她耳邊給這餘家姑娘偷偷傳了句話,她當真都快要忘記這府裡還住着位她曾一直想着要關照的小姑娘……
雖然此刻外間吵嚷得厲害,可餘家姑娘還是分外謹慎地沒有說話,隻拉過清安的手,在她掌心上寫了兩字,又寫了兩字。
清安會意,沖她點了點頭,正要起身離開餘家姑娘卻突然拉住了她,從枕下取出一隻巴掌大小的木雕,木雕是個女娃娃的形象,雖美感有限卻雕工不俗,不難猜出這出自何人之手。
餘家姑娘猶豫了一下,将木雕娃娃塞到了清安手裡,清安也沒推拒,将木雕收進袖裡,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此時,外面體力跟不上罵功的永昌伯已經歇了,蔣姨娘一臉得意地在旁給其打着扇子,羅氏顫顫巍巍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一下,永昌伯夫人依舊面無表情着,餘下的沒什麼存在感的人依舊沒有存在感。
“誰來告訴我,餘姑娘這額頭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羅氏!”永昌伯當即又吼了羅氏,順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羅氏身上砸,羅氏下意識一躲,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幾片。
看了眼地上碎成片的茶杯,羅氏撲地大喊“兒媳冤枉啊,這事當真同兒媳一點關系沒有啊!”
“外祖父,外孫女兒這傷當真與舅母無關,是……是外孫女兒自個兒……”
“老爺,老爺您今天一定要給我家小姐做主啊!”不等餘家姑娘将話說完,丫鬟春兒先沖了出來,跪在永昌伯面前狠狠磕了幾個響頭,硬是将額頭都給磕紅了“前幾日蔣姨娘房中的四姑娘……”
蔣姨娘雖為永昌伯府的頭号寵妾,可多年以來隻得了一女,不過因着老來得女,幼女又與孫輩幾乎一般大,永昌伯對幺女可謂十分寵愛,這也就養成了幺女霸道蠻橫的性子,還常喜歡沖人讨要的東西,說是讨要其實就是明搶,府裡沒幾個院子沒被她搶過。
這餘家姑娘的院子雖偏了點窮酸了點但還是有些好東西的,這不前幾天就遭搶了,被搶的是一幅字畫,是餘家姑娘今年生辰時從兄長那收到的禮物,且不僅是搶走了東西還将餘家姑娘往桌角狠推了一把,見她磕暈了沒有再反抗了才得意洋洋地走了。
“老爺,請念在奴婢家小姐故去的雙親的份上,給奴婢家小姐做主啊!”
丫鬟一席話再次打開了永昌伯認知世界的新大門,她說口中的那個強盜是那個總愛在他面前撒嬌的幺女嗎,說這孩子嬌縱了些他是信的,說她這般蠻橫霸道……
見永昌伯沒有立即信了丫鬟的話,還在猶豫着,從這丫鬟開口就一直心口突突直跳的蔣姨娘忙道“老爺,這事不過也就是小孩子間的打鬧罷了,四姑娘與表姑娘年歲相仿在一起難免會有些小摩擦,這事妾身已經訓斥過四姑娘了,還特意來同表小姐賠了禮,所謂家和萬事興,這事妾身瞞着是不對,可也是為了這個家的和睦啊!倒是這丫鬟不知受了何人挑唆,胡言亂語,污蔑主子,唯恐家宅不甯,應是盡早發賣了才是……”
聽蔣姨娘這般解釋,永昌伯愈發覺得蔣姨娘雖隻是個妾室卻十分的賢良知禮,懂得認錯,知道顧全大局“發賣就算了,念在她對主子這一片忠心份上……”
“可笑!”清安當真是聽不下去這兩人的胡言亂語了“堂堂永昌伯府一個兩個都是強盜嗎!不,根本都是強盜,一窩子的強盜!”
永昌伯最愛什麼,最愛面子,被人指着鼻子說是強盜,怎麼能忍“你胡說什麼!”
“不是強盜嗎?傷人,強奪他人财務,莫非不是強盜所為?堂堂一家之主,縱容、偏幫行強盜之舉的人,不是因為與強盜一窩又是因為什麼?一家之主尚且與強盜一窩,這阖府上下還有幾人不是強盜?”
“姑娘,還請慎言,我永昌伯府乃堂堂三等伯府,姑娘切不可這般污我伯府門楣。”一直沉默不言永昌伯夫人突然開口說道,又道“這話要是傳揚了出去,以訛傳訛,累得是我府中良善之輩,日後他們要如何在京城立足。”
“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啊,夫人……”
“何為事實?明明隻是小孩子間鬧了不愉快,到了姑娘這就成了強盜之論,我瞧着你這分明就是公報私仇,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蔣姨娘也是個慣會混淆黑白的,忙跳出來牙尖嘴利地倒打一耙。
賤妾就是賤妾啊,好一個妄自尊大的下賤胚子……見蔣姨娘攻擊清安,羅氏由心地發出一聲冷笑,得罪誰不好偏得罪六扇門這姑奶奶,換了她就是得罪自家公公也不會去想着得罪這人。
“不愉快?餘姑娘确實是挺不愉快的,字畫被搶,自個兒人被傷,回頭一個賤妾跑來做做樣子就說是賠禮了,你賠禮倒是将字畫歸還啊,還了嗎?”
字畫還沒還這事可把蔣姨娘給問住了,急忙忙胡謅了個理由“那字畫确實還在我院裡,四姑娘着實喜歡那字畫,我想着請人臨摹一副,待臨摹好了再将原物歸還。”
“既然是要歸還,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還了罷,也趁大家都在一起辨辨真假,免得他日錯還了一副臨摹本可就又鬧誤會了。”清安說着沖剛進屋來的雀兒使了個眼色,又喚了餘家丫鬟起身,同時請屋裡帶了丫鬟婆子的主子都遣一人同去取字畫,以示過程公正。
對此,永昌伯并無異議,哦不,是他也提不了什麼異議。
很快,丫鬟婆子回來了,可是帶回的卻不止一幅字畫,還有其他琳琅滿目的物件,據說都是府上四姑娘這些年從餘家姑娘這裡拿的……哦不,是搶的。
雀兒也為清安呈上了一本冊子,冊子登記了餘家移至永昌伯府的财産物件明細,其上加蓋着官府印戳,丫鬟春兒也跟着奉上餘家姑娘私庫冊子一本,兩本一對照,再比對眼前這堆從四姑娘院裡搬出的物件,一件件都被證明本是歸餘家姑娘所有。
“别……别說是送的,這是得多敗家啊,把自己的庫房都給送空了。”蔣姨娘剛張嘴話還沒出口就被清安給打斷了,繼而看着面色發青無話可說的永昌伯,道“我記得當年可是永昌伯府主動請旨要求撫養餘家兄妹的,這就是所謂的善待撫養嗎?他們是忠良遺孤,你們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欺上瞞下,這是在打皇上的臉,在打朝廷的臉!世人要是知道為國為君到死的忠良,他的子女在他死後遭受的是這樣的苛待,不會寒心嗎,還有人願意為國盡忠嗎!”
清安一點都不怕把事往大裡說,往大裡鬧,她倒要看看這永昌伯臉有多大,敢跟皇上和朝廷作對。
很顯然,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永昌伯并不敢,一向自大的他甚至開始反思自己了……
“既然今日官府的冊子到了,不如索性就好好理一理餘家當年移至永昌伯府代為管理的産業、财産現在都如何了。”
這話一出來,羅氏和蔣姨娘恨不得當場昏死過去,她們一個掌家又代管餘家産業,一個協理府上中饋,怎麼可能沒有挪用貪墨餘家的财産,兩人雖然一直不對盤可更多時候是狼狽為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