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似乎對皇帝的病情無動于衷,但整個上午都時常望着被風吹動的窗紗出神。
“若想侍疾,你就去。反正他沒有令你監國,這宮中有你無你都是一樣。”高澈歪在一旁斜倚着靠枕自斟自飲。
月華知道他是故意挑撥,沒有理他,反倒說自己要休息,讓他退下。
另有幾名男寵先後求見,她一個都沒許觐見。
午後元恪來請安,手裡擎着一支桂花。
“路過時聞見氣味實在好,折來給母後賞玩。”少年道:“秋天已過半,往後難得這樣好的桂花了。”
月華将那支桂花接過,低頭輕嗅,幽香襲人。
她擡頭沖他一笑,算作獎勵。
元恪滿足地坐下。
“你父皇病了。”月華道。
“是。”元恪目光凝在她手上,看着她纖長的手指輕輕逗弄桂花小小如星子的花瓣,心頭泛起柔和的躁動。
月華完全知道她一舉一動落在少年眼裡會蕩起怎樣的漣漪。她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有淡淡的嘲弄和自得。
“你該寫一封言辭懇切的信去,問候他龍體,然後說想去侍疾。”月華道。
“母後今日身子可好?午間可曾小寐?用膳香不香?”元恪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于皇帝的情況不關心似地,兀自問候她。
“你越發知道怎樣說話讨人喜歡了。”月華道。元恪的野心和手腕遠遠不是當年元恂能比拟,她猜想他早已自行探知皇帝的病情。
“兒臣關心母後鳳體,難道不應該?”元恪笑道。
少年的笑是很俊美清澈的。月華望着他容顔,心思一時恍惚,但很快收攏心神,語氣微冷,說道:“你須記得你的身份、我的身份。”
“那是自然。”元恪嘴裡敷衍着,身子坐近些:“我的人馬比禦使快些,最新消息,父皇在行宮重病失語,時時陷入昏迷。”他既是與她通氣,也是在展示他的籌碼。
月華眉梢微挑。
“這近一年的日子裡,母後已經将這座皇宮納入自己掌中。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無不是母後的人。無論母後在這宮裡做什麼,父皇一點兒風聲都聽不見。母後的手腕,兒臣佩服……”元恪說着,去握她的手:“待父皇回宮,兒臣相信母後一定能得償所願,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兒臣心内不安。”
“什麼不安?”
“父皇不隻有兒臣一個皇兒,母後也不隻有一個皇兒。”元恪道。
“你是皇太子,地位自然與旁人不同,何須擔憂。”
“地位與旁人不同……麼?”元恪的食指和中指像小人兒兩條腿,從她的手背,到手腕,到小臂,一步一步不斷上行,目光則揚起與她對上:“可是母後不要我。他們——”元恪手指着門外:“他們都可以,為什麼我不可以?”
他目前确實有理由不安。皇帝諸子之中,他年紀最大,心智成熟,甚至可以說頗有城府。對于一位渴望臨朝稱制的太後來說,他遠不如一個小孩子容易操控。
他非要與她締結更多羁絆不可。
月華忽然想起,自己先前隐約聽說過一點傳言,說元宏實為先帝與文明太後之子……自己當時聽了,隻覺得無稽之談徒增笑爾,如今自己走到了這一步,才明白一切皆有可能。
“那便成全你。”月華道。
她給了他一些甜頭。
她自己也不算吃虧。
畢竟少年容貌昳麗,而且長得那麼像他。
迷迷瞪瞪間,她感覺像是重新愛了元宏一次,隻不過這次,她要換自己做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