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岚繪性子多傲啊,可不會給他掏耳朵,但是當他對橫刀越來越迷戀,開始纏着她時,她對他竟然有耐心了。
他長大了,有力氣提得起刀了,開始與她在院中一場接一場地比拼,蕭岚繪終于有氣喘籲籲,快要敵不過他的一日了。蕭浣池就坐在廊下靜靜瞧着他們二人舞刀,事後給他們一人添上一杯茶解渴。
“秦澤?我甯死不嫁。”
蕭府預備要同燕王府聯姻了,那日,蕭岚繪接過蕭浣池遞來的一杯茶,抿了口丢開刀說。
兩位姐姐沉默,他那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要是娘還活着就好了。”蕭岚繪放下熱茶,轉身離開,她去找父親了,從此走出了家門,從此再也沒有人教他耍刀了。
母親病亡的很早,他已經記不清她的樣子了,蕭岚繪同母親相處的時間最長,她應該還記得吧。
蕭羽睜開眼,天亮了。
“他不配。”他說。
“什麼?”蕭浣池頓住手。
“秦澤,他配不上你。”他說,“蕭浣池,你離開王府吧,咱們不做燕王妃了。”
“傻了麼?”浣池輕輕吹他的耳眼,“父親不會同意的。”
蕭羽沉默望着門外,又道:“我要上書朝中,争取兵部尚書一職。”
“不可。”浣池立馬反駁道:“父親不會同意的。”
“不管蕭世勳同意與否,我不想再聽他的話了。”一邊耳朵掏幹淨了,他換了一邊面對她,擡眼說:“按當下的形勢,這職位讓給别人,蕭家就多一份兇險,我不入局,蕭家就沒有出路,你就沒有出路,我不要你步她們的後塵,我不要赢,我是跟你同席,不是跟燕王。”
“蕭浣池,我想你活着。”
她們是太子妃楊淳,是齊王妃段年憶。
他是為了她。他不往前進一步,無權,他就無力,蕭家就徹底被動了。
喬盛表中的詞意尖銳淩厲,把平康帝辱得極痛,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轉圜之地,人人都道喬盛是跟風之草,避事之鼠輩,可是誰都沒有如他的膽氣,直接上書辭官,諄諄告誡,指責平康帝的種種行為。
表中,喬盛終于坦白了自己的心迹,他對朝事的搖擺和回避,并不是因為他懦弱,而是因為他在掙紮。
當一個人選擇不再掙紮時,他就成了一個無畏之人。
蕭羽同樣不想再掙紮了。
天色一點一點在他眼底亮了起來,她繼續給他掏耳朵,“可是與我同席,會很危險,我不願你這樣做。”
他微微搖頭,“走一步算一步嘛。”
她問:“我攔不住你,對不對?”
他輕輕嗯一聲。
她便不言了。
“蕭岚繪這會兒在幹嘛呢?”蕭羽靜了片刻,突然問。
“不知道。”浣池笑道:“也許,在數錢吧。”
“等以後閑下來,咱們上西面瞧她去吧,我也想聽聽錢響的動靜,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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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願創業功成,與君同軌。兵部尚書一職,請聖意恩賜。”
秦哲手中捧表,将其中的内容一字一字讀出,讀完後皺了眉,“蕭家的動作倒是快,愛卿如何看?”
通常來說,臣下的幹谒之文絕對不會這樣簡短,既然要毛遂自薦,理由要充分,構成足夠豐滿的篇幅彰顯說服力。而蕭羽這封表基本沒有費什麼筆墨,省略了論述鋪墊,直接點名了目的。
溫緒躬身向禦案前走近一步,笑道:“此表無半分案牍之氣,實屬罕見。”
他話中有明顯的褒意,秦哲道:“愛卿的意思,朕該準他?”
溫緒回道:“全憑陛下裁斷。”
秦哲想了想,提筆再落筆,吩咐道:“宣舍人院,傳兵部侍郎蕭羽。”
杜郁茂再次來到太極宮面聖,朝中關于擢升兵部侍郎蕭羽為兵部尚書一事的告身已經由谏議大夫溫緒謄錄完畢,平康帝宣他來,隻不過是讓他按章走個過場。
杜郁茂雙手捧起那封五色金花绫告身道:“請蕭侍郎接旨。”
蕭羽接過,回禮道:“謝主隆恩。”
杜郁茂告退後,蕭羽也告退,秦哲看向溫緒,揮了揮手命道:“去送送。”
于是溫緒跟随蕭羽步出殿外。
“創業功成,與君同軌。卑職鬥膽替聖上問一問,蕭尚書您,會食言否?”
蕭羽駐足,側眸看向他,舉起一指封在唇前,噓了聲道:“谏議大夫無權替代聖言,我同你,沒什麼好說的。”
嘶,這話長了刺,扇在面上痛得很呐。
溫緒笑着俯身,笑着退場。
殿門前雲階上像個戲台,台上隻餘兩個主角兒。
他唯有向她看去,她不避,擡眼迎上他。
她的目光很平靜,也很疏遠。蕭羽明白,他不能再做任何解釋。
“唐司長。”
唐司長,這是他第一次用官職稱呼她。
唐頌接受了,她颔首回禮,“蕭尚書。”
禮節盡到,她調轉視線,靜立繼續當差。他也調眼,向階下走去。
兩人擦肩而過了,秋風吹起她的花鳥曳撒,枝葉散落一地,是他經過時,階前那些短暫停留的殘楓敗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