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育再次于禦殿前跪下,秦哲看向他,衆人也都看向了他,而齊王看向了唐頌,這是來自兩個從未通過往來的陌生人之間的一眼對視,但雙方的意圖又好像是不言自明的。
還有一人的視線落在了唐頌的身上,她強忍着,拒絕與之對視,隻拿餘光飛快瞥了他一眼,大概能瞥見秦衍的面色極其不悅。
于是她脖頸間的傷口開始發痛,又痛又癢,癢得發熱。
“如何?都查清了吧?”秦哲問。
唐頌忍着頸間的疼癢,躬身再擡手,她态度很恭敬,但并不開口禀覆。沉默擴散,統治了在場所有人的口舌。
随唐頌一同俯身的韋笙往身側瞥了一眼,再擡頭視向高處道:“回陛下,都已經查明了。”
誰的目的迫切,誰就着急。誰急,誰就忍不住張口推動目的。唐頌絕不做他人手中的血刃,索性當衆隐諱言辭,回避裝傻。
狡猾。
韋笙暗嗤,他的雙手早已不清白,連至親都殺的人無所顧忌。為了報仇,他還要以牙還牙的痛殺。
不屑。
秦哲看出了兩人不同的态度,韋笙的舌端正合他意,他便順勢繼續追問道:“此人的動機是否為行刺?背後有無主謀?有無同黨?”
韋笙正待回話,階下一人提袍匆匆忙忙趕上階來,高呼道:“陛下!臣有要事啟奏!”
來人是司天台大監祁懷允。
“準奏。”
唐頌放下行禮的手,端正體态後也望向高處,獨孤上野看向她挑眉,這場局内的各個關節首尾相連,正在有序運轉,他們甚至能隐約聽到那些榫卯滑動、磨合、擠壓、相扣時發出有條不紊的聲響。
咔。
咔。
咔。
祁懷允是楔入局中的最後一顆釘子,隻待一錘定音:
“回陛下,臣夜觀天象,方見有色白彎曲的雲氣通過月面,并穿過北鬥七星,連接到太微桓,最後墜落于東南方。”
“這是什麼天象?”秦哲問。
咔。
“回陛下,中秋清朗之日,月色被遮,可見這雲氣是惡氣,此乃受封之王臣有舉兵謀反的徴兆,請陛下明鑒!”
“這麼說,”秦哲道:“指使該名刺客的人是位王爵了?”
“恐怕如此,請陛下決斷。”祁懷允道。
“回陛下……”
韋笙剛要遞話,秦哲擡手示意,打斷了他的回複,而是視着申育道:“你親口來說,是何人指使你行刺朕的?”
木材被一團團篝火燒成焦炭,時不時的爆裂發出哔剝聲。
咔。
“是齊王,齊王殿下是幕後的主使,是他指使奴婢的!”
申育邊說邊笑,笑聲歡快又凄厲。
“有無同黨?”
“花鳥司女司司長梁熙君,她是奴婢的同黨。”
申育的笑聲蓋過了篝火中木炭的痛嘶。
秦哲看向唐頌,“花鳥司女司司長梁熙君現下人在何處?”
唐頌沒有躬身,沒有行禮,昂首露出頸間的傷面對質問:“回殿下,梁熙君畏罪潛逃,臣攔截失敗,已經派人去追了,請陛下恕罪。”
那處血水淋漓的刀口未經包紮,是赤/裸的新鮮的自證。
自證可以被人證駁倒,并不一定無懈可擊。
秦哲看向她的一旁,問道:“韋司長,唐司長所言可否屬實?”
韋笙又往身側瞥了一眼,繼而緩慢俯身接受詢問,将沉默延長了須臾。
“回陛下。”
“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