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遺失,胸腔裡終于有了空隙,容納她一聲喘息,然後置換窗外一口涼意,唐頌竭力睜開眼,向下看去,好荒唐,她能看到自己心跳時,蜿蜒起伏的輪廓。
它們本來是屬于她的,被面前人勾勒出了陌生的樣子,失去主權的她突然覺得羞澀,不覺向後躲避。
一雙霸道的眸遭受冷漠後視向她求解,唐頌欲迎還拒,“秦戎钺,”她一吻落下,踩在他的斷眉上,“你是如何喜歡上我的,唐頌究竟哪裡好?”
“唐司長腿長。”那雙眼尾高挑,相伴她做晨間遊戲,“本王喜歡。”
“膚淺。”唐頌咬唇輕笑,笑得兩間顫抖,“秦戎钺,你好膚淺。”
她的腳踝相扣,将他的腰身度量,秦衍此時想不到除了膚淺以外更好的答案。可是,膚淺的答案此時最能讨她的歡心。
她放任自己傻笑,笑得酒靥決堤,笑得臉紅眼紅,像是醉了。
她沒有意識到,她的唇被自己咬得似要滴出血來。
狼獸嗅到血腥,絕不會放過殺戮的機會,唐頌低眉,引頸待戮。
“我……”
她用力伸張喉舌,他不允許。
“秦……秦戎钺,我……”
他不允許。
“我要……”
他大發慈悲,準許她傾吐長句。
“要遲到了。”
這番乞求沒有得到他的饒恕。
唐頌眼仁迷離,芳林門上起翹的檐角在她眼底逐漸飛遠,掖庭宮伶人們哀怨悠長的歌喉在她耳畔流連過後,歸于寂靜。她能聽到的僅剩下自己熾熱急促的呼吸。
起居郎那身官袍前的補子四四方方,她一腔心跳遊走其中,時時迷途、撞壁。
花鳥服可真漂亮,紋繡的針腳細密考究,暗處行走,向上蒼借一絲月光,它就能折射出滿身華彩來。可是,它的花葉需要血水澆灌,它的鳥兒需要血水喂養。
有時候,她真的好難過,好疲倦。她想摘下一切冠冕頭銜,變得赤/裸,變回三四年前在烽堠頂端舉火的人,那時,她仰望夜空,繁星點點,它們是上蒼的眼睛,她與上蒼有過對視的一瞬。
長安的殿梁密集又狹窄,她揣着一份暗驚,提着一把橫刀前行,步履越來越重,她确信自己會有踩空的時候。
屋瓦震落,她随着一起墜落,屢次這般從夢中驚醒,她都會遇上一雙眸,它們總是清醒無畏的樣子,接穩她,沒有讓她摔得支離破碎。
秦衍在,她可以坦蕩赤/裸,偶爾縱情,享受歡愉的一刻。無論此時的長安有多血腥,他在,她便可以直視一切了。
“秦戎钺,一直這麼瞧着我好不好?”她靠在稀薄清涼的晨曦裡,雙眼混沌,“就像我之前答應你的那樣。”
“好。”
“我要你一直這麼瞧着我。”
“好。”
“秦戎钺。”她鼻翼微微顫動,眼眸被血絲鑲邊,“我好愛你啊。”
他抹去她眼周的濕潤和鼻尖的汗意,吻她的眉心。她一手掌紋拓在他胸前,他的心跳觸摸她的指尖,纏繞上來,一副不死不休樣式。
她确實要遲到了。
遲了多久,唐頌顧不得去追究了,瘋與巅把她推向浪尖,她用力攥握着什麼,半晌後指尖無力顫抖着松開,啊,她才發覺他今日穿得是親王袍服,她揉碎的是他胸前的龍頭繡。
它的面目緩慢舒張,張口沖她咆哮,她撫摸它的鱗羽,輕聲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