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減度支。
秦哲贊同道:“眼下也隻能勒緊褲腰帶過活了,戶部把去年八月都賬時各處上奏的預算賬目整理出來,按照今年賦稅收取的數額重新甄定度支,下令各處謹行儉用,虧欠的錢财物料,朝中随後再想辦法,盡量在秋稅收取後填補上。”
于羨豈領旨後,秦哲又道:“此事沒有例外,皇室更要節儉躬行,朕也要當先做出表率,從今日開始,司農寺、太府寺、太仆寺、少府監、将作監減少禦物供給。”他說着看向殿中省大監溫緒:“殿中省做好管理支配,朕的食、藥、衣以及帳次車馬乘輿夠用即可,奉膳、奉醫、奉冕、奉扆、奉駕、奉輿六局不得有浪費。”
溫緒俯身領命:“奴婢遵旨。”
聽秦哲下令減少了自己的個人支出,座下大臣們感到即驚訝又欣慰,新帝在處理重大國事時沒有任何玩忽輕慢的态度。
秦哲又向靖王和昌睦公主看去,“供禦的各項經費除了朕這處以外還包括後宮、東宮、諸王公主等處,後宮隻有皇後和燕貴妃兩人,她們平日裡開銷本就不大,可以忽略不計。目前東宮無儲君,這處也無開銷。諸王、公主的開銷不知四哥和昌睦有何見教?”
這是要削減他們各自府邸的供給,被秦哲注視的兩人早就聽出了他的話鋒。
咨閱笑道:“皇兄帶頭省吃儉用,臣妹怎能袖手旁觀?自當與皇兄同舟而濟,共克時艱。”
秦衍颔首:“見教不敢,該當如此。”
“好。”秦哲笑聲爽朗,“有能臣出謀劃策,還有怡怡手足與朕共進退,朕心甚慰。宗室諸王公主每月的俸料癝物不減,還是原來的數額,田莊費、資妝費、車服、奴婢、手力費、封物酌情供給,至于你們各自封邑的收入,還按以前的規矩,三分中的兩成入官,一成自留。”
這樣看來,秦哲對手足還是保留了最大的仁慈,沒動他們俸料和封戶這兩項收入最大的明目。
秦衍和咨閱一同領命,“臣遵旨。”
秦哲看向于羨豈:“随後戶部通知太府寺,讓左藏維城庫,賜房這幾個衙門開始執行。”
秦哲提到的衙署是主管諸王公主月俸、封物的衙署,于羨豈有些尴尬的觑了靖王和昌睦公主一眼後領旨。
秦哲再看向兵部尚書喬盛,臉上的愉悅退得一幹二淨,“兵部這面要給朝中一個說法,勘察路線時左右兩位侍郎若能發現牡丹堰附近匪盜的蹤迹,至少能挽救部分漕糧。”
“回陛下,”喬盛俯身道:“等今日的集議結束,兵部會安排自查,對兩位侍郎進行審訊,糾察他們南下開展公務時的失誤之處。”
秦哲微微冷笑,“朕給你們兵部一個月的時間,說不出朵花兒來,朕交給三法司查辦。”
喬盛應是,秦哲最後看向了吏部尚書田青禾,“司天台的天象預測出現兩次重大失誤,其中一次事關夏稅漕運,禦史台上奏了五封牒文彈劾司天台大監羅應知失職有罪,朕呢,本無褫他職的意思,但是羅應知卻在昨夜面見朕自請離職,既然如此,朕不勉強,也不再追究司天台的罪責。天文博士祁懷允很有幾分眼力,災殃觀測得極準,可惜朕沒有聽信他的預測,如果當時朕足夠警覺,或許漕運之禍可以避免,大監這個職位由祁懷允出任,吏部負責擢升祁懷允的品轶,給他相應的告身。”
田青禾領命後,衆臣又合議了朝中其他一些事情,半個時辰後,秦哲叫散了今日的集議,随後屏撤了殿中侍奉的宮女太監。
溫緒知他如此是要密談,于是便俯身附耳,恭順靜候。“大監,”秦哲皺眉沉吟,“朕總覺得此案有蹊跷之處,但又說不上來哪裡蹊跷。”
溫緒唇邊噙着一絲笑,“奴婢也有同感。”
“大監有何高見?”
溫緒道:“回陛下,奴婢不敢過分揣度,奴婢以為三法司調查出的結果會是重要的依據。”
秦哲視線落在案上那隻紫檀筆架上,從筆架的橫枨看向尖弧的頂端,片刻後道:“那就等三法司調查的結果。”
殿外,咨閱望着層層玉階上浮動的浩瀚光影,她回想起秦哲那句“怡怡手足”。
“不要心軟。”
身旁有人經過時道,她回過神,秦衍的背影在她視野裡已經走出很遠了。
咨閱走下高階準備回四門館,席淺潾上前回話道:“宣州那面來人了,殿下訂得那批文具到了。”
“回府一趟。”咨閱道:“等皇後娘娘散值,請她到我這兒喝茶。”
四門館原本在皇城内的房舍有限,花鳥使南下遴選的學子們入京後都住進了公主府,一些科目的授課也在府内進行。
昌睦公主府位置臨近南郊,依托天然的山湖造園,除了營造建築之外,人工雕琢的痕迹很少,花木河溪綿延上千畝,順永帝把長安城數一數二的一處景賜給了昌睦公主建造府邸。
咨閱回到府上時,畫學科的授課剛好結束,皇後徐硯庭應邀來到寶雲閣與咨閱會面。硯庭接過席淺潾奉上的一杯紫荀,默默品咂着看向欄外,山石、廊牆、橋堤盡收眼底,衆多學子們嬉笑玩鬧的聲音從一汪綠意中傳來,他們的身影在叢林中若隐若現。
“我一直都覺得公主府的景色要比宮内好。”硯庭不禁笑道。
硯庭待字閨中時就與咨閱相識,公主府如設大小宴請,硯庭和京中其他公侯官家的女郎時常受邀參加,如今兩人共事,她們之間愈發熟悉起來。
咨閱也笑:“娘娘喜歡我這處的景,等哪日授課累了,索性留下來住吧,太極宮那面我去向皇兄說明。”
硯庭垂眸,眸中有水波橫,她搖了搖頭道:“不便逗留,授完課還是要回宮的。”
見她面色失意,咨閱沒有再延伸話頭,卻聽她道:“不過消遣片刻是可以的。”
咨閱看向她,硯庭再次垂眸,回避了她的眼神,咨閱伸手握住了她的一隻手腕,安慰似的笑道:“從早到晚任娘娘消遣,傍晚趕上宮門下匙前再回。”
“可以麼?”
“有什麼不可以?我們兩位博士為了四門館的前途,可談的話會很多的。娘娘跟學生們要談的話也會很多的。”
硯庭擡眼看向她,“咨閱,今後你可以不稱我為娘娘了麼?”她厭惡皇後這個銜名,她深信咨閱會理解。
“好。”咨閱果然很寬容,“那我們就玩一把文雅,以名字相稱。”
兩人相視,會心一笑。硯庭再垂眼時看向杯中映照出的自己,此時的她無需穿皇後的祎衣,鞠衣,禮衣,也無需佩戴十二樹鳳冠和博鬓。她戴着展腳幞頭,官服的布料是雜小绫,遠不及皇後的朱羅黃羅質地精良考究,但是這個杯中人才是從前的徐硯庭。
遠處有仆從到來,走近奉上一隻木匣,席淺潾打開蓋子,将其中的物件呈給兩人看,咨閱取出裡面紙墨筆硯擺在桌上,“今日請你喝茶,是想順便請你試用一下這套文具。”
硯庭最先拿起那款宣紙,鋪在案上用指尖觸摸,咨閱品着茶問:“我聽蒼蒼說,你喜歡用筵井齋的紙?”
硯庭點頭,“他們家有類紙是成都府的特産,皇貢裡也有這款,我常用的。”
咨閱道是:“兵部、吏部下發告身,舍人院下诏都用這種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