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藥備好了。”金烏不識門内風情,突然敲門提醒。
塌上兩人遏止鼻息靜下來,秦衍一掌攏住唐頌的腮頰,笑着揉了揉安慰,“先用藥。”
秦衍推開門從金烏手中接了杯盞,坐在塌邊提勺喂唐頌喝了口服的藥,而後又給她腳踝上塗抹外敷的藥。
唐頌含着一口苦澀,眼底的朦胧漸隐,“我感覺好多了,明天我回太極宮當差。”
“不行。”秦衍反對道:“至少再休息三日。”
“不行。”唐頌争執:“秦戎钺,你知道我坐不住的。”
“兩天。”秦衍擡手擦去她唇角的藥漬。
“明天。”唐頌跪起來,摟住他的脖頸,重複道:“明天,不然官服白洗了。”
“一天。”秦衍仿佛在跟她讨價還價,“明天我入朝,有什麼消息我帶給你。”
“好,”唐頌退讓一步,“那就一天。”
提刀之人無法徹底淪陷于夢中,而秦衍在時,唐頌可以酣睡,橫刀放得遠一些。秦衍聽着唐頌細微的鼻息聲,容她在他懷中蜷縮。
秦衍嗜好撕咬,即使狼爪将他的眉骨扒得血肉模糊,他仍要以命相搏,讓天地在他眼中盡情颠倒。他很清楚侵占一堆血肉能為自己帶來多大的滿足。
然而她是唐頌,一個眼中有天下的人,或早或晚因為天下痛心是必然,他不願讓她痛。他的欲望遇到她時有了底線和邊界,他更願做她的一把刀鞘,把她腰間橫刀養護得耀眼鋒利。
秦戎钺是一個卑賤之人,他自認。
“秦戎钺,我好喜歡你。”
“秦戎钺,我想要你。”
他伸手,指尖觸及她的唇紋,這是秦衍聽過的最熱烈無畏的話。
次日清晨,秦衍入朝回禀巡查馬政一事,太極宮内昌睦公主也在,她是來向秦哲再次确認皇後任職四門館畫學博士一事,徐硯庭多了個銜名,這道章程需要禦筆獲準。
秦哲在咨閱上奏的牒文上簽署一個“準”字,又比手請秦衍落座,兄妹三人之間顧不上寒暄幾句,殿中再次因為夏稅漕糧一事忙碌起來。
政事堂中樞大臣們求見,秦哲焦頭爛額的宣他們進,溫緒帶領太監們給秦衍和咨閱奉茶。
“四哥,這半年還順利吧?”咨閱問。
“順利。”秦衍回複:“各個馬場的官員都很配合。”
溫緒和太監們沏好茶後退下,兩人之間沒再搭腔,一起擡起杯盞,擡眼向殿外看去。
初夏之時,天亮的早,晨曦帶着洩雲噴薄而出,光束照進殿内,把大臣們的官袍洗滌得明豔,把他們膝下的犀角簟染得金黃,如不坐高台,恐難看到這般赫煥景象。
景是個盛騰的景,殿内的氛圍并不融洽。二百萬石漕糧遺失,朝中必定要糾察後果,然後研判補救的措施。
“昨日洛城八百裡加急又奏了封牒文。”秦哲道:“是賈旭恒啟奏的,說是要留在洛城徹查那幫匪盜的來路,賈旭恒身兼兩職,哪個職位都與刑名衙署無關,朕以為此事不該由涉案者本人來調查,此案交由三法司立案查辦,至于賈旭恒,當以“疏忽職守”罪緝拿歸案。諸位愛卿可有異議?”
王言提到賈旭恒身兼兩職,卻是以名姓稱呼其人,直接剝奪了賈旭恒的官職,話裡話外俨然把他定為了罪犯。衆臣聽了這樣的暗示不禁驚駭,但聖意這樣裁奪完全符合章法。
無異議。
禦史大夫池浚、刑部尚書萬鶴立和大理寺卿燕序齊一同領旨道:“臣等遵旨。”
秦哲道:“三位愛卿即日起出發前往洛城,北衙禁軍羽林衛随從,如遇阻撓,不管對方是誰,格殺勿論。”
等三人再次領命後,秦哲又道:“此案需要一定的時間調查,眼下最緊要的是想辦法彌補這二百萬石夏稅的虧空。揚州至牡丹堰的數十萬腳稅白白浪費了,剩餘的腳稅就用來撫恤漕運上那五十名亡者的家屬吧。”
“回陛下,”戶部尚書于羨豈領命後道:“夏稅損失慘重,二百萬石的巨額虧空不可能憑空而來。江、淮兩道的賦稅主要供給京城各衙署花費、各級公廨費用、備水旱費用、各級官吏俸祿、西北邊兵費用、防秋冬兵費用、南北衙諸軍費用以及皇室費用等多項支出。”
“按照當下的情況,去年八月都賬時各處上奏的預算賬目在今年八月都賬前恐怕是難以征調到位,如果秋稅順利征收,可能會有所彌補。”
秦哲神色擔憂:“秋稅收取的範圍本就不及夏稅廣,秋稅同樣覆蓋夏稅度支的大部分名目,秋稅有秋稅的用途,拆東牆補西牆,賬上缺的還是那二百萬石夏稅。”
趁他端杯喝茶的間隙,一衆樞臣合議了片刻,而後于羨豈又道:“回陛下,江、淮兩道的賦稅已無挽回的可能,在征求秋稅前,各處的開銷隻能依靠江、淮兩道以外其他各道的賦稅,但這部分賦稅的總額在每歲稅收中所占的比重相當有限,所以各處各級若想正常維持運轉,唯有縮減度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