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糾纏上來,向她承諾:“我體格好,不怕。”
秦衍身上很熱,依偎在他懷裡,唐頌又開始昏昏沉沉的犯瞌睡,“有一年下大雪,我和唐銘狩獵回來時在雪中迷了路,隻好找了個山洞避難,晚上又冷又餓,哥哥就是這樣抱着我給我取暖的。”她說,“自那以後我就不怕冷了,遇到你,我又覺得我開始怕冷了……”
她語無倫次的喃喃,秦衍靜靜聽着,把額頭抵向她的,她又開始發燒了。“我去給你熬藥。”他要起身,她不讓,“熬一熬就過去了,我怕苦。”
她死都不怕,怎麼可能怕苦。“秦戎钺,别離開我,行麼?”她隻是單純貪戀他的溫度而已。
“好。”秦衍下颌貼緊她的額頭。
唐頌閉着眼,臉紅心跳的笑,“你是不是該刮胡子了?”
他摸了摸下颌,“紮麼?昨天剛刮過。”
唐頌摘下他的手,眯着眼搖頭笑,“沒有,我騙你的……”
她大概快要睡着了,酒靥慢慢變淺成了一抹白膩。秦衍望着她睫毛垂落,像兩張收斂的蝶翅漸漸靜止不動。
秦衍握緊她的手,俯肩吻她的手背,把她的手放在他下颌脖頸的位置暖熱。他一直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有足夠的耐心聽一場嘈嘈切切的雨聲,可是陪她一起聽,他的耐心似乎有一世長久。
一世,秦衍不覺得這個跨度可怕,因為她是唐頌。他脾性裡的暴躁會在唐頌面前偃旗息鼓。
不一會兒,她開始發汗,秦衍摘下汗巾幫她擦去額角和鼻尖的汗意,她折頸縮進他的懷裡,呼吸聲略微急促起來,又漸漸趨于平穩。
秦衍望着她,想起自己的少年時期。
順永三十年,洛城王世子入京,馬背上的獨孤上野高貴驕傲,漂亮的像個世家千金。那時世子府還未選址,靖王府也尚未建置。
兩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就住在大明宮裡,在大明宮偏僻的甬道内馳馬,南衙十六衛侍衛們巡查宮防路過他們時,總是假裝威吓:“兩位殿下當心栽斷脖子,變成斷頭鬼喽!”
他們在甬道的盡頭望見剛剛被封做太子的秦舒經過,他離開大明宮入住東宮成了一國儲君。
兩人馳馬馳得滿頭大汗,回到永乾宮母親會幫他們擦去額頭上的汗水,給他們吃她親手做的玉露團。他們在廊下狼吞虎咽,玉露團裡有各種餡料,吃到哪種都是驚喜。
獨孤上野偷瞄着沐抑愁繡花的側影,悄悄對他說:“将來帶着沐娘娘一起跟我回洛城吧?到時咱們誰也不必瞧其他人的眼色。”
獨孤上野之前端莊的很,到長安沒幾日就垮下身架了,漂亮的他不說“我們”,也學會說“咱們”了。
沐抑愁停下手裡的活計,擡頭看了過來,“世子爺,将來帶戎钺去洛城瞧瞧牡丹吧,我聽說洛城的牡丹跟長安的不一樣。”
獨孤上野忙不疊的點頭,“就是……我沒法兒形容!總之……總之洛城的牡丹比哪裡的都好看!娘娘,等我長大了帶你去看!”
沐抑愁嫣然一笑,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
那時宮裡的歲月漫長,花牆井亭下,兩個少年人的憂慮很容易就被沐抑愁的幾句安慰稀釋。巫蠱案後,大病一場的是獨孤上野,不是秦衍。
獨孤上野在病榻上發洩自己最後一腔委屈和嬌氣,趴在枕上哭着說:“我恨長安!我要回洛城!這宮裡吃人!我恨!”
秦衍在門檻外站了站沒有同他告别,轉身去了武州。
宮裡确實是會吃人的,門洞幽深,一些人走進去無法再走出,尚未出世的腹中胎兒也不例外。權力是道門闩,把他們永遠困在了裡面。
唐頌被拉入宮變的漩渦裡時,他的恐慌再次泛濫,無論如何他都要把她救出來。
她睜開惺忪睡眼,微怔着問:“秦戎钺,你還在啊。”
“我在,”他說:“我一直都在。”
“什麼時候走?”她問。
“最近這兩日。”他答。
“好,”她說:“我送你。”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清晰可聞。
“秦戎钺。”
“嗯?”
“今年不打算收我的房租了麼?已經超出一個月了。”
秦衍嗤笑,“如何知道的?”
“靖王府和我的茶具一樣,巧合麼?鳴蜩也不見人影了。”
“是我大意。”他說:“沒能诓住你。”
“秦戎钺,我要給你錢啊。”
“不要錢,我隻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