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儀繁瑣,結束後,殿内歸于寂靜。洛城王世子出門送客,獨留寒遲一人在殿内,他們不是這場婚禮中的唯二之人,偏殿内還有一人穿戴嫁衣在等候。
寒遲覺得他不會回來了,所以當他的龍靴出現在她視線裡時,她心底湧出一絲希冀。她握緊手中的香囊,等來他的一個長揖。
猝不及防,寒遲慌忙起身回禮,獨孤上野起身後說:“男拜女不拜,這是今日我當遵守的禮節。梅姑娘請坐,不必多禮,請你自己摘下蓋頭,我有話要同你道明。”
寒遲僵直而立,她沒有坐,亦沒有摘下蓋頭,她隔着一片紅,望着他的影子,心緒恍惚。這是他應當為她做的事,但她沒有勇氣反駁他的話。
他沒有勉強她,又向她揖了一禮說:“那隻鵝的事情,我向姑娘道歉,卻是我失禮無狀,我并不針對姑娘本人,我是向梅府和燕王表明自己的态度。我知姑娘也是被逼無奈,所以我不會強迫姑娘做任何事,你盡可以放心。如此,我們還是可以共處的。”
他的意思是他們沒有必要行夫妻之實,隻維持名義上的禮節即可。
寒遲終于在塌前坐下來,喉嚨被難過噎得生痛,開口時已是在哽咽,“我不在意那隻鵝的事情,既成了夫妻,殿下與我應當行為有序才是,雖然我與殿下幾乎是盲婚啞嫁,但來日方長,夫妻之間是可以生情的……殿下可願?”
他謙和有禮,給了她張開喉舌的勇氣,此前她未曾有過這般暢快言語的體會。
獨孤謀沒有想到兩人會在這件事上産生分歧,她竟然願意真正成為他的妻子。“抱歉,恕我無法踐行此約,”他放下揖禮的手,正身說:“便是我在萬壽節當日所言,我隻對上官蒼蒼一人有情。”
寒遲如墜冰窖,“大秦律法明文規定,凡親王、嗣王,正妃一人,側室兩人,滕十人。殿下對她有情,也可對他人有情,沒關系的。”
她其實是在試探,試探他對上官氏的情意。
“禮制是禮制,我是我,不必遵循。”獨孤上野道:“再次向姑娘道歉,請姑娘見諒。”
所以抛開梅府的動機不論,他仍是不屑于多看她一眼。
他在她的沉默中轉身,寒遲的尊嚴遏制了她的咽喉,她揭開蓋頭說不出半句話來,隔着朦胧淚水望着他冷漠的背影遠離。
獨孤上野忽略餘光裡梅府仆從驚詫的嘴臉,徑直往偏殿走去。偏殿的燈已熄滅,走進一汪深靜中,他邁步邁的更快更急。
推門跨入殿中,能看到内室床榻上她側卧的身影,他放輕步子走近,在塌邊坐下身,擡手觸及她的輪廓,握緊她的手腕。
“蒼蒼,睡着了麼?”
蒼蒼背對于他,心如刀絞,他掌心溫涼,卻燙得她落淚。他撫她微顫的肩:“大喜的日子,别哭。我在。”
蒼蒼一聲啜泣後點頭說,“殿下,我冷。”
獨孤上野側躺下來,從她身後擁她入懷,“過了今日,你還回上官府,我去上官府陪你,做你的上門夫婿,我們之間沒有其他人。”
蒼蒼抽噎着笑了一聲,“殿下不能。”
“怎麼不能?”獨孤上野下颌輕輕抵在她的頭頂上,吻她的額角,“上官府三進三出的院落,容不下我麼?”
她不言。
“蒼蒼,”他說:“你看着我。”
蒼蒼在袖頭上把眼淚擦幹,轉身望向了他,秋月映照入窗,融進她的眼底,成了兩汪銀海。
他紮進了銀海中去,吻落在她的唇上,染紅了她的臉。
“這樣還冷麼?”
蒼蒼伸腕摟上他的脖頸,在他的唇下落淚,“殿下,其實我很自私,我隻想你對我一人這樣好。”
他将她托舉,在她長發湧動的盡頭仰視她反問:“不然呢?别犯傻。”
輕啼濕紅粉,微睇轉橫波。
他汲取她内心深處的寒涼,給她溫風,給她暄暖。
蒼蒼心中的一汪死水起了波瀾,她的指尖在他頸後勾連,然後被迫松開,緊緊按壓在他的肩頸上,“殿下……”她仰面望着繁花簇擁的藻井,向上求取一口呼吸。
“蒼蒼,”
“嗯。”
“蒼蒼……”
“嗯……”
他吻她咽喉處的顫動,吻她那枚舊印的殘迹,“從沒問過你,痛麼?”
蒼蒼無力垂首,下巴墊在自己的手背上,倚在他頸邊點頭,喃喃說:“烙的時候痛,洗的時候也痛……”
他吻她眼角的濕意,“今後不會再痛了,我保證,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