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笑着與他錯開了眼,他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花影樹影。
“高寨烽堠的烽帥周宸,讓我給你帶句話,問你的好。”秦衍視着她的側影問,“他跟你很熟麼?”
“他之前是我的烽副。”唐頌笑道:“共事兩年,當然熟了。”
秦衍微咬後齒,覺得有些窩火,又聽她道:“看來虞良娣這胎是位麟兒了。”
秦衍暗驚,“離得那樣遠你都能聽到?”
唐頌擡起一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我從小耳力就好。”
秦衍步子緩了下來,餘光裡看她,“我方才面聖時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她的長靴随着他的一慢再慢,幾乎停止。
“嗯。”
她的手從耳邊落下來扶在了刀柄上,花鳥服的制式是束袖,纏枝花鳥紋繞滿了她的手肘。
鳥兒引頸,翅羽扇動,勾引秦衍心底忽生一股沖動,他很想牽握她的手腕,觸摸她官服上的紋繡。他也擡手握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刀柄的紋理冰冷,就像她一樣,冷得讓他望而卻步。
她說過,他是她的同道中人。
秦戎钺,跟狼群搏殺時絲毫不怵的瘋子,卻不知如何再向唐頌邁近一步。
兩人分别後,他望着花牆下她踽踽獨行的背影,沉了目光。
關炎培從後面追上來,看到秦衍滿臉愠色,吓得不敢說話,跟着他走了兩步,觑着他的臉色說:“殿下?”
秦衍敷衍潦草的道:“無事。”
唐頌走出很遠,扶着刀猶豫片刻後駐足回望,她很難将他從自己的視野裡驅逐出去,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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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八月初六,順永帝六十壽誕,卯時參朝,戌時在明月殿舉辦大宴。
“買金的遇上賣金的。”秦衍入殿前經過獨孤上野,在他耳邊道:“燕王打算拉你做幫手?”
“是拉我爹做幫手。”獨孤上野道:“你這人脈可以,剛回來就聽說了。”
秦衍說:“禦前有人。”
獨孤上野長長哦了聲,瞥了眼丹墀上的花鳥使說:“懂了。”
燕王觐見後,随之入殿的是齊王,兩人坐在同列,齊王以杯障口,低聲道:“慎王府那位……”
“聽說了,”燕王注視着周圍道:“武州一方……”
“知道,”齊王道:“秦戎钺扮豬吃老虎,也許是要悶聲做大事。”
看着秦衍入殿,燕王淡笑:“崇正養了多少千裡眼順風耳,武州的事你也知?”
齊王悠悠一笑:“比不過二哥。”
大秦宴會倡導沉湎于喧嘩聲色,以彰顯階層同席自由,宮馔上到第五盞,殿中一曲名為《春莺啭》的歌舞正在上演,殿中聲樂婉轉,人語哜嘈,一派熱鬧景象。
期間幽州節度使梅向榮端着酒杯來跟秦衍叙舊,“到底是回了京,戎钺你小子的臉不如之前在武州時那麼糙了。”
四年前,武州城破時,是梅向榮帶着幽州兵馬前來援助武州,兩人有過一段并肩作戰的經曆,所以梅向榮措辭相當随意。秦衍也不介意,笑道:“幾年不見,梅老身子骨還是如此強健。”
“不成了!不成了!”梅向榮搖着頭歎氣:“我這把老骨頭早就糠了!”
跟秦衍喝過酒,梅向榮同他身邊的獨孤上野寒暄,舉杯示意道:“世子殿下。”
獨孤上野端酒與他碰杯,以示對前輩的敬意:“梅老。”
一曲終的間隙裡,皇帝清了清嗓子道:“方才司天台給朕遞了折子,恭王的吉日定在了九月初一。舍人院拟旨後明日正式下發,今日朕先來宣布這件喜事,禮部、宗正寺和恭王府要仔細籌備恭王大婚相關事宜,按時完成大禮。”
話落,禮部尚書洪興、宗正寺卿徐彬碩、恭王府長史魯康領命應是。
恭王俯身謝恩道:“有勞父皇照拂。”
龍顔大悅,興緻極佳,病容似也減輕了些許。百官臣僚,王公勳貴在座下瞻仰天顔,看到是一位賢明果決的君王,事必躬親是迫于無奈,但他仍然在堅持踐行。
私念,計謀,争奪,它們在此時并沒有同情這位重病纏身的君主。
幽州節度使梅向榮叩首道:“微臣無禮,鬥膽向陛下求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