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既生效,木已成舟。
饒是燕洄極力逼着自己吐出些零星的酸水,卻也回天無力。
兩名丫鬟完成了任務 ,便順着燕洄推搡的力道,紛紛撤開手。
那年輕和善的丫鬟莺兒,卻也隻是博取她信任的誘餌。
燕洄滿腔怒火,本能地想張口痛斥她們,但從喉嚨裡擠出的卻是含混無章的音調,嘔啞難聽。
兩名丫鬟動也不動地杵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
她本就被剝奪了視物的權利,與盲人無異,此時居然又被強行灌下湯藥,雖能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
無助與絕望的滋生下,燕洄将怒火發洩在自己能碰觸的所有東西上。
燕洄蓦地站起身。
腰抵住桌案,她就雙手擡着桌面将其掀翻。
膝蓋撞到凳子,她就将其一腳踢開。
滿地食物殘渣和瓷器碎片硌了腳,她就用足尖使勁碾壓它們。
直到燕洄力氣用盡,平靜而麻木地抱膝坐在牆角。
兩名丫鬟見她已接受了現實,這才從門後走出,輕手輕腳地收拾滿地狼藉。
等兩人将房間恢複了原樣,缺少的用具皆已補齊,這才出了屋子,輕輕阖上門。
清脆的落鎖聲響喚醒燕洄。
她用袖子擦去爬到下颌的淚水,扶牆站起,憑着記憶摸到被釘死的窗柩。
她将臉頰貼到木條的空隙處,一絲涼風掠過,撫慰了她煩躁不安的情緒。
窗外此起彼伏的蟲鳴,讓燕洄判斷夜晚已悄然降臨。
燕洄為了保存體力,摸索着回到床上,和衣而卧。
在似睡非醒中輾轉反側,一點風吹草動就足以驚得她坐起,唯恐有人破門而入,再強迫她飲下湯藥。
待屋内溫度漸漸回暖,燕洄緩慢走到窗邊,将指尖探到縫隙中,努力感受着熹微天光渡來的一絲暖意。
她用藏起來的碎瓷片在牆面上劃了一道,以此标記天數,免得自己在無盡的時間流逝中心智崩潰。
無法視物後,她的其他感官則變得更為敏感。
門忽然開啟發出的“吱呀”聲,足以讓她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跳起來。
急促的腳步聲後,兩名仆婦接近了她,粗聲粗氣地讓她老實聽話,然後毫不客氣地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臂,将她強行拖出了房間。
走了幾十步,又拐過一個彎後,她們将不斷掙紮的燕洄扔進了一個逼仄的小屋裡。
濃重而刺鼻的香灰味瞬間将她裹挾,促使她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老實跪着!”仆婦分别站在燕洄身側,捏住她的肩膀逐漸向下施力。
燕洄骨痛欲裂,被逼迫着跪在冷硬的磚面上。
仆婦粗厚寬大的手掌沒有離開她的肩膀,隻要察覺她試圖起身,就用力地按下去。
燕洄昨日勉強吃下的飯食都吐了精光,此時饑腸辘辘,身上酸軟無力,隻能暫時聽令于兩人。
在寂靜和漆黑中,時間過的格外漫長。
直接接觸地面的膝蓋酸痛難當,好像無數隻螞蟻在小腿上攀爬啃噬。
燕洄無力地喘了幾口氣,眼前陣陣白光閃過。
待她回過神時,額頭已抵在磚面上,沾了香灰與紙屑。
兩名仆婦見狀,不僅沒一絲同情,還伸手攥住燕洄肩頭的衣裳,強行吊起她的上半身,讓她保持跪立的姿勢。
燕洄耷拉着腦袋,如提線木偶般搖搖晃晃。
直到其中一名仆婦低聲道:“滿一個時辰了。”
燕洄這才得了赦免,被兩人拖着手臂送回屋子。
兩人毫不客氣地将她丢在榻上,轉身便走。
燕洄疼痛難當,甚至不敢彎折膝蓋,連蜷縮環抱自己的舐傷動作也無法做到。
捱過一陣陣刺骨的酸痛,姑且緩過來些氣力,她緩緩爬起,顫顫巍地摸到桌邊,捧着茶壺大口喝着冷茶。
對方異常古怪的舉動,仿佛将她視作了一個罪人般對待。
燕洄不能看、不能說,不了解對方的真實身份,也就無法猜出對方的目的。
隻能龜縮在角落裡等待着對方即興的宣判。
燕洄咬牙強忍着欲盈出的淚水,她不會因無望的局勢而放棄,她一定會活着逃出去。
回家的信念,足夠強大到讓她夾縫求生。
随着日過正午,屋内氣溫上升,透過窗縫吹來的風都暖洋洋的。
丫鬟莺兒推門進來,與燕洄簡單禀告了一聲,這才恭敬地将食盒擱在桌上,裡面的玉碟一件件被端出來,屋内頓時菜香四溢。
“燕姑娘,請用飯。”莺兒柔聲喚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