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采飄逸的青年也在此時擡起眼,眼神溫柔到了極緻,輕喚道:“表妹。”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對待,沈星溯何時見了她有過這般的好顔色?
阮甯蕙跟在他身後一路走着,在薄薄的一層雪面上站定,卻不覺冰冷。
沈星溯垂着眼眸,輕輕挽起她的雙手,深情道:“再過幾日便是你我二人的婚期,我心中緊張得很,所以來找你。”
說完,他自懷中掏出精緻小巧的瓷貓,捧在手心中,“這是我們的定情之物,你怎麼能交給别人,這次要收好。”
阮甯蕙被他帶着手覆在溫暖的瓷貓上,欣喜地落下淚,隻盼着這場夢能長久一些。
沈星溯扶着她的臉,阖目親吻下來,極盡缱绻。
阮甯蕙沉醉于此,忘卻了一切的煩惱。
突兀的,一聲尖利刺耳的笑聲炸響。
陡然打破了這場夢境。
阮甯蕙再度睜開眼時,發現自己仍躺在綴月宮的内寝,疼痛與疲倦卷土重來。
顔無恒立在榻前,陰柔清秀的面孔笑得詭異肆誕。
阮甯蕙大驚失色,垂下視線,趴在自己身上的竟是個五短身材的太監,鼻歪眼斜,面貌醜陋不堪。
“滾!滾啊!啊——!”阮甯蕙驚恐萬分地推開他,轉身伏在榻邊劇烈嘔吐,将胃裡的飯食吐得幹幹淨淨,直吐到耳鳴腦脹。
屋内充斥着酸腐的惡臭,顔無恒用袖口掩了口鼻,笑得細長眼眸似新月,“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吐了,莫不是昨兒吃壞了東西?哈哈哈哈,方才阮昭儀可是熱情得很呢,抱着我這屬下不肯撒手。”
那名醜陋似豬的侏儒收到顔無恒眼神示意,自榻上跳下來,垂着頭走出殿内。
顔無恒覺得火候烹得何時,再進行下去就過了勁,便暫時放過了阮甯蕙,着人将屋内收拾幹淨,自己轉身走出了内寝。
如他所料,屋外雨勢如注,沿着屋檐傾瀉而下,水簾将這座宮殿包裹得密不透風。
顔無恒轉過回廊,直接去了奉華樓地下的密室。
守在那裡的侍衛見到他,抱拳行禮,俯身挪開地磚,提着鐵鈎開啟一個黑洞洞的小門。
顔無恒低頭鑽了進去,沿着向下的台階走了片刻,踏在平地上後,四周沉悶昏暗的環境讓他不由自主想起剛才内寝中的一幕。
阮甯蕙昏迷之中,曾無力地呢喃着“表哥”二字。
細想後,顔無恒唇邊調侃嘲諷的笑意滿滿減退,他靠着椅背,靴子蹬在桌角,皺着眉擡起頭來。
待看到那雙陷于黑暗中沉靜明亮的眼眸後,心中莫名升騰起的怪異情緒也逐漸扭曲起來。
清骨傲然的阮甯蕙原來也有意中人。
顔無恒着人點燃了燈燭,火苗升高的瞬間,對面高大修長的身形顯現,寬挺肩背,模樣俊朗,将顔無恒襯托得瘦削陰柔,毫無男子氣概。
顔無恒額角青筋暴起,忽地意識到自己竟在與對方比較,他猛地踹翻了旁邊的椅子,霍然站起,踱步到對方眼前,居高臨下地望着他,開口便是錐心刺骨的冷嘲:
“沈二爺曾經揚言與咱們勢不兩立,處處針鋒相對,沒想到如今身份調換,竟跟自己最看不起的閹人拴在了一條繩上,你說,若是沈崇山在天之靈知曉了此事,是不是得氣得再死上一回?”
而沈星溯卻并未如他所想暴怒而起,反而沉着地坐在原地,眼神中未泛起一絲漣漪,平淡道:“既然同意了合作,前塵往事當然一筆勾銷。”
顔無恒撫掌笑道:“沈二爺快人快語,不愧我這些時日為此事奔波,又費盡氣力瞞天過海,尋了個替身換你假死脫身。”
沈星溯若還是沈氏血脈,那麼他們就還是不共戴天的政敵。
如今沈星溯脫胎換骨,居然成了襄王當年遺失在外的兒子。
憑他身上流動着與景帝一般無二的皇室血脈。
當然可以借此圖謀一番。
顔無恒眉尖輕顫,縱使他隻是個閹人又如何,靠着肮髒的手段爬上來亦如何?
如今大權在握,一人之上萬人之下,誰見了他不都乖乖行禮,少不得客套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