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無恒嘴角新生了個燎泡，搽了多少脂粉都蓋不住，反倒顯得面孔斑駁難看。

他索性洗淨了臉，塗了清熱去火的碧綠藥膏。

最近景帝忙于下月中旬出巡廣陵一事，疏于找他伴駕，他也可肆無忌憚地折騰自己這張臉。

景帝這次出巡，明面上宣稱考察地方官員，體察百姓疾苦。

可作為景帝的心腹，顔無恒清楚這不過是個托辭。

實際上，嗜欲的景帝是想獵豔。

這也是顔無恒心中煩躁的源頭。

廣陵佳人無數，苑囿也即将建成。

以他對景帝的了解，景帝必定會在出巡歸來，假借避暑的名義，然後帶着搜尋來的美人到苑囿小住些時日。

景帝喜新厭舊，連貴妃皇後都一連數日不得面聖，更别提一個小小的昭儀。

若是景帝将阮甯蕙置之腦後，那他這些時日的辛勞就都付之東流了。

午後，顔無恒照例守在綴月宮前，斜倚着柱子無所事事。

阮甯蕙看着嬌弱，性子卻是又擰又硬，自上次用藥後初見了成效，他為了一鼓作氣，索性加大了劑量。

而阮甯蕙每每過了藥勁後，都會因幻覺與現實的極大落差而暫時陷入癫狂。

他有預感，阮甯蕙的心理防線正被逐步擊潰。

正想着，身後的門忽然從内推開了。

才進去半炷香時間的幾名小太監臊眉耷眼地走了出來。

“這麼快？”顔無恒詫異地掃了他們一眼，想到什麼，眉頭緊蹙道：“她是不是又犯擰了？”

顔無恒心煩意亂之際，想到阮甯蕙竟還敢找事，當即厲聲吩咐屬下準備刑具，給她長點教訓。

那幾名小太監卻期期艾艾地攔住了他，“不是的，阮昭儀請您進去，說是有事相商。”

顔無恒伸出去的手愣在半空，又狐疑地問了幾句，這幾人卻連話都傳達不清，氣得顔無恒幾腳将他們踢開，自己推門進殿。

綴月宮原是淩貴人的寝宮，那時淩貴人盛寵，景帝特賞賜了一面水綠的絹紗屏風，彩繪鮮豔又精細，晴天時，外面的光線一打，觀之朦胧夢幻。

後來景帝一次服藥後忘了太醫的囑托，又飲了酒，行事時手上失了分寸，将淩貴人吊死在了屏風上。

這個屏風從此被挪到了角落裡。

而阮甯蕙竟讓宮婢将屏風重新擦洗幹淨，擡到了明面上。

她真不知死人的東西不詳？

也不怕淩貴人的冤魂半夜找來。

顔無恒瞥過團花錦簇的紋繪，插着手走近内寝。

榻上潔淨整齊，還是他走前的模樣。

剛才那幾名小太監明顯沒有成事，顔無恒暗啐了一口，倒要看看阮甯蕙又鬧出什麼幺蛾子。

見他進來，床上側卧的阮甯蕙忙撐起身，錦被滑脫，露出的肩頸如剝了皮的春筍般細嫩潔白。

顔無恒伸出手掐着她的下颏，“阮昭儀挺有能耐，怎麼把我的人哄出去的？”

阮甯蕙一改從前的孤傲，垂了眼簾，有意示好道：“我聽各位公公說，最近陰雨連綿，您的腿又有舊疾，就讓他們代為轉達意思，請您進來歇歇。”

顔無恒用指尖在她臉側輕輕劃着，觸到少女細膩的絨毛，冷笑連連，“不是死閹狗嗎，怎麼阮昭儀突然這麼客氣了？”

“我知曉良禽擇木而栖，經過這些日之顔公公的點撥，若是再不懂公公的深意，那當真是癡傻了。”

阮甯蕙緩緩擡高視線與他對視。

幾日來備受磋磨的佳人不堕麗色，竟在絕望之中密密生了枝條，纏裹托舉了株盛放妖娆的曼陀羅，愈加美得驚心動魄。

面上遊移的手指如削蔥根，卻不異于冰冷的爬蟲在臉上遊走，阮甯蕙捺住不适，反将臉側向他掌心貼合。

顔無恒移開視線，喚了許多宮婢進殿，吩咐她們為阮甯蕙更衣上妝。

銅鏡内的女子坐定，茶色眼眸中多了重陰翳，仍若隐若現凜意。

顔無恒撐着台面靜靜端詳，忽擡手按住宮婢，叮囑她們将阮甯蕙的眉峰減淡，再将唇畫得飽滿圓潤些。

景帝如今最是厭煩有主見的伶俐女子。

像她改妝之後纖柔端靜的模樣才合景帝心意。

顔無恒全程監督着宮婢為她着裝挽髻，不時出聲提醒，待阮甯蕙收拾妥當，他讓屬下端來水盆，自己洗了藥膏，重新搽了兩層脂粉。

顔無恒有意透過口舌傳信到禦前。

果不其然，當夜阮昭儀就得了召見。

顔無恒擔心阮甯蕙伺候不周，再惹景帝厭煩，便一齊跟了進去。

從前這種場面他也不少在旁侍候，景帝自然不會驅趕他離去。

景帝大刀闊斧地坐在榻上，酒氣熏天，正由宮婢除去鞋襪。

宮婢本就緊張，偶然對上景帝瘆黑駭人的神色，慌得手抖了一下，不慎用指甲劃到他的小腿。

景帝二話不說，直接賞了她一個窩心腳，命人将吐血的宮婢擡了下去。

這明顯帶着惱意的舉動讓顔無恒多看了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