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黑暗奪取了燕洄眼中的唯一希望。
她猶如被攫住喉嚨,說不出一個字。
随着耳邊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黑暗中忽然伸來一隻手,将怔在原地的燕洄提起,像提貨物般狠拽到身前。
燕洄能嗅到面前人身上極重的血腥味,滑膩鹹腥。
這種緻命的出血量,俱是來自另外一人。
憑空響起的嗓音粗粝低沉,泯滅了所有的情緒,平鋪直叙道:
“我給你一個機會,把你跟閹人的勾當說清楚,若不然……那閹人的下場你也看見了,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濕滑冰冷的手從頭撫摸下來,停留在她驚懼的臉側反複摩挲探索,“就先說說,你什麼時候和東廠勾結的?”
燕洄強忍恐慌,不知沈星溯将她和丁公公的對話聽去了多少,也不知丁公公在臨死前是否将全部事由和盤托出。
她的直覺告訴她,若是現在不說出實情,那她這輩子大概都沒機會說話了。
“在……在太守府壽宴期間,顔無恒派來丁公公與我交接細則。”燕洄在黑暗中看不到他的神情,說完後隻能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反應。
短暫的沉寂後,沈星溯緩緩開口問道:“顔無恒許了你什麼好處,讓你來構陷沈家?”
“黃金萬兩,還有宅子奴仆若幹,我都兌成了銀票,存在錢莊内。”在她說完後,面上的手立時一頓,而後就像濕滑的蛇般攀爬在她的脖頸間,纏繞桎梏。
燕洄瀕臨崩潰,呼吸聲十分急促。
“好,很好……”沈星溯緩緩吐出一口長氣,“我既不知燕洄你已富可敵國,卻還喬裝打扮到沈府,低三下氣地做一名任人驅策的小丫鬟。”
下一瞬,他抓着她的頭發,将她的頭狠狠擡起,面對自己,厲聲诘問道:“事既已成,你為何還要回頭找我?”
他咄咄逼問着她,語氣森寒充滿不甘,“在看到我家破人亡時,你可有一絲愧疚同情之心?還是……十分滿意自己的傑作?”
漆黑中,沈星溯的氣息近若可聞。
燕洄被迫仰着面,卻忽然感覺一滴溫熱的水落在臉側,蜿蜒淌下。
這種時刻她當然不會承認後者,可若是痛哭流涕地訴說悔意,必然也會被沈星溯視作虛情假意。
兩難的抉擇,她最終保持了沉默。
而沈星溯顯然不會輕易放了她。
他扼住她纖細的脖頸,另一隻手緩慢移動,引起一陣戰栗,最終停留在她的左胸前,“這裡。”他用指尖輕點此處,“若是剜出你的心,看看到底是不是石頭做的,如何?”
要害被人掌控,燕洄不自覺流露出柔軟驚懼之态,顫聲道:“自然是血肉組成,若剖開胸腔,人還如何能活?”
絕望中,燕洄如莬絲花般無助地攀附着他的手臂,哆嗦着嘴唇哽咽道:“别……别……别殺我。”
她還有親人在世,她不想用其他人的身份而死在這個陌生的時代。
她想回家。
她不能死。
“求你看在我曾救過你一命的份上,求你看在我曾照顧了你八年時間,别殺我。”
丁公公滿目瘡痍的屍體還仿佛停留在眼前。
若沈崇山未死,她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可如今……
她隻能祈求,沈星溯能看在當年的情誼份上,饒她一命。
感受到細弱纖細的手指無力地搭在自己腕上,沈星溯停止了動作。
就在燕洄以為他有所觸動時,卻忽然聽到死寂中傳來一聲噙了森森恨意的冷笑。
燕洄渾身血液仿佛凝結了一般,止住了餘下的話語。
“你倒提醒了我,十六年前,你出生入死也要救出我,而今卻反而出賣我,為何?那共處的八年間,你真的對我的身份一無所知嗎?”
“既救我,為何又要殺我?”
沈星溯忽然頓了頓,□□,極力壓制着殺戮的欲望。
“原來你步步精心謀劃,隻是将我當作一枚棋子利用。”
“哈——哈哈哈哈!”
黑暗中的笑聲凄厲絕望,猶如夜枭悲鳴。
兜頭一盆雪水潑下,燕洄心知最後一道依憑已破,感覺沈星溯袖口的衣料忽然從指尖滑開。
他備感惡心地将她推到了一旁,連碰也不願再碰她一下。
“别再讓我看見你。”沈星溯轉身走到門前,一把拉開了木門,微光傾瀉而入,門前高大的背影卻冷若寒冰,“你最好衷心祈禱,那東廠能護你一世,若有下回見面,我不會輕饒了你。”
說罷,他大步走入了雨中,片刻已不見蹤影。
燕洄心有餘悸地趴在地上,半晌後扶着桌案而起,失魂落魄地走到門前,見雨勢轉小,細密如牛毛,也緩緩步入雨簾之中,而遲鈍的她卻沒聽到草叢中擦擦細響。
下一瞬,一條通體烏黑,尾巴綴有繁星斑點的小蛇從草中竄出,猛地咬在她的足腕。
燕洄用力甩脫,那小蛇落在草中,甩着尾巴跑遠了。
眼前泛起金花,燕洄搖搖欲墜卻沒支撐太久,直接倒在地上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