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洄氣惱地背過身去默默整理着自己,酸麻腫痛的嘴唇不可忽視地提醒她,若要以這種手段安撫沈星溯,她要付出的代價屬實太大。
心虛與惱怒反複交織,燕洄理順了頭發,邁步到門邊,已絕口不提方才的尴尬,隻平靜道:“你如今身份特殊,不便抛頭露面,你安心在這裡等我,我隻去采買一些必要的東西,很快就會趕回來。”
因背對着他,看不見他此時的表情,隻默了數息,聽他道:“我等你回來。”
燕洄胡亂地點了點頭,走出了木屋。
涼爽清透的春風拂過,将臉上的燥熱通通吹散。
燕洄盡量擡高步子,邁過密集又潮濕的雜草,走到約定好的地點。
陳崖落一襲黑衣抱肩靠在樹下,肩膀上可見露水濕痕。
見狀,燕洄免不得與他再三道歉,陳崖落并未有絲毫不耐,拍打了草屑,與她走近,卻不可避免地看到她紅腫的雙唇,形容可憐,不知遭受了如何粗魯的對待。
陳崖落轉移了視線,開口問道:“可都妥當了?”
燕洄有所感知地垂下頭道:“一切都好,隻是我需要先回城裡一趟買些東西,他近期可能都要住在這裡。”
陳崖落颔首,不再多問,率先走到前頭為她領路。
與夜間不同,陽光自樹葉的縫隙中灑下,落成斑駁的碎影,那些立在枝頭的野鳥則變得更為亢奮,啁啾個不停。
為了打破兩人之間有些尴尬的安靜氛圍,燕洄在邁過一個光滑的青石後,開口道:“此行還要多感謝你,以他現在的狀态,若是沒人來,興許就要在這自生自滅了。”
陳崖落沉默地埋頭趕路,就在燕洄以為他不會搭腔的時候,他卻忽然開口道:“我能理解他此時的心情。”
“我幼時掉落深崖,雖僥幸未死,卻對以前的事記憶喪失。”
“不知親人是否還活在世間,不知自己去路在哪,遊魂似的飄蕩在世間,帶着一身傷痛。”
“若不是華潭寺的住持悉心照料,還不知今日的我還要頹喪成什麼樣子。”
陳崖落撩開橫生的枝條,回頭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對于現在的他,你隻需指引他一個方向,讓他有希望活下去即可。”
這是頭一遭陳崖落與她說這麼多話,燕洄想到陳崖落少年時應也有焦灼頹喪不如意的時刻。
燕洄加快步伐,緊走着到陳崖落身旁。
陳崖落有所察覺地放慢了腳步。
燕洄對他展顔一笑道:“待這樁事了,我陪你去找親生父母如何?”
饒是陳崖落也驚訝地回望過來,看到她表情真摯不似玩笑話,又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時隔十餘年,地域遼廣,要如何尋找?不過是白費氣力罷了。”
聽他語氣倒是對此事不抱絲毫希望。
燕洄作為知情人,自然不能将原委據實相告,說出來太過無稽也容易出賣自己,隻勾出他尋親的念頭就好,便道:“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不可能呢?待我将他安頓好了,就幫你理順線索,反正我如今丢了營生,也沒什麼事做,清閑得很。”
陳崖落在她因腳步倉促而趔趄時扶了一把,放下手時注視前方不遠處的城牆,低聲道:“好。”
見陳崖落不再拒絕,雖有些暫時敷衍她的态度,但還是讓燕洄小小地雀躍了會兒。
如今沈星溯身份明了,隻差幫陳崖落認祖歸宗了。
想到曙光将近,自己很快就可以脫離這個艱苦貧乏的時代,燕洄的指尖都有些發顫。
進城後,陳崖落與她告别,獨自返回村中休息。
燕洄趕到集市,在琳琅滿目的貨品中擇選了幾樣就已拿不下,隻好雇了一輛牛車,自己牽着缰繩慢慢走在前頭。
整忙活了幾近一日,期間燕洄在茶水攤歇了一陣,買了些餅子就着溫熱的茶水勉強填飽了肚子,想到沈星溯如今還在林中饑寒交迫地等着她,便不顧腿腳酸軟,将茶水錢拍在桌上,匆匆起身趕路。
黃牛性情和順,體型又大,由它開路,确實避免了許多蟲蟻的威脅。
趕在日落前,燕洄靠着沿途強記的路标,返回了林中。
這是這一望,卻傻了眼。
原本攀附在小屋上的藤蔓已被清理幹淨,斑駁的屋頂得以坦露在陽光之下,而屋前空地上肆意生長的雜草也明顯被人拔除了,歪歪扭扭的籬笆用草繩纏緊扶正,倒在爛泥中的兩扇屋門被人洗刷幹淨,晾曬在石頭上。
燕洄瞠目結舌地望着四周的變化,将牛拴在一旁的樹上,放它低頭吃草。
屋内破破爛爛的雜物都已消失不見,地面潑過水,留着深色的濕痕,那些粘膩在上的暗沉被擦洗幹淨,原本停在牆邊的木垛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張陳舊卻整齊的木桌。
屋外屋内的俱是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