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沈星溯殷紅的唇開啟,聲音壓得極低,唯恐打破此刻的甯靜,“我記起從前,你曾帶着我到一個農戶家借宿,那時條件艱苦,隻有一個已經填了竈不能生火的小炕,晚上睡覺時,我被凍得瑟瑟發抖,手腳跟冰塊一般,你便将我摟在懷裡取暖,嘴裡還哼着哄孩子的聲調。”
燕洄對于第一次穿越來的事早已記憶模糊,但經沈星溯細細地描述,還是在腦海中浮現出了那晚的畫面。
就在她救下沈星溯沒多久之後,她害怕沈星溯的長相與身份太過顯眼,會同時引來襄王的餘孽和沈家的追兵,便帶着沈星溯隐姓埋名做一對逃荒的姐弟,專挑荒僻的村落歇腳。
那時沈星溯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幼童,被輾轉于幾個勢力之中,又失去了記憶,整個人彷徨又無措,黝黑的瞳孔裡仿佛失去了靈魂般呆愣木直,讓燕洄心生憐憫,用自己的體溫給他取暖。
燕洄回過神,眸光略垂,“這麼久遠的事難得你還記得。”
“你我之間發生的事,我樁樁件件都記得。”沈星溯生得極好,眉骨高挺,這樣深情望過來時眸光潋滟又勾人。
沈星溯忽然伸手,在她未幹的淚痕前虛晃了一下,笑道:“其實自從你離開後,我的記性就變得很差,甚至忘了你的容貌,我害怕極了,便将你我發生的事都強行憶起,默寫在紙上,閑時便翻看,要不然你有朝一日回來找我,我卻将你忘了可怎麼好?”
燕洄默然,她是不屬于這個時代的人,所以第一次穿越回現代後,身處這個時代的人也會逐漸将她遺忘。
沈星溯溫情脈脈地執了她的手,嗓音柔和缱绻,“好在我從前許下的心願都得以滿足,以後我也别無所求了。”
燕洄倏地僵了身子,熱度自兩人相疊的手掌間傳遞而來,空氣都染着暧昧,她突然撐起身子坐直,趁機抽回了手裝作整理發辮道:“我有些困倦了,想早些睡下。”
沈星溯緩緩合攏手掌,卻沒應聲。
正巧下人端來醒酒湯,碗中袅袅升起的熱氣都帶着酸味,燕洄強行喝完後又緩了會兒,可随之而來的酒勁催使着她剛站起身就搖搖欲墜,被沈星溯及時扶住了。
沈星溯看着燕洄難掩緊張地掙脫了自己的手,挨坐在床沿舒緩,單薄纖細的背影幾乎融于暗沉的燈影中。
沈星溯立即喚人将屋内的燈盞都點亮了,這時心中才感到一絲安穩,他坐在燕洄身邊,留了些距離,“你這樣我怎麼放心,晚上至少要留個人在房裡。”
燕洄笑他大驚小怪,推脫道:“不過才喝了一杯酒而已,我現在已好多了。”
沈星溯卻肅着臉回頭吩咐了幾句,燕洄坐在床沿不明所以,直到那些人擡來被褥等物,她驚覺起身,又被沈星溯按着肩膀坐下,柔聲道:“今夜我陪着你,若有事也好多個照應。”
燕洄忽然想起沈星溯方才提及的舊事,莫不是他要效仿那晚?
燕洄急按了沈星溯的手勸阻道:“以前你年歲還小,當時又事出緊急勉強還可以接受,可如今我們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怎麼使得?”
沈星溯笃定道:“這些人沒膽量去外面嚼舌根。”
今日菊落被按在院裡磚地當衆受罰,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她犯了什麼事。
有這麼個前車之鑒在,他們自然會做個鋸嘴葫蘆。
燕洄往内間瞄了一眼,猶豫道:“可我這裡隻有一張床。”
沈星溯指揮着那些下人将被褥鋪在了羅漢榻上,笑道:“我睡外間就好,不會吵着你。”
燕洄還想找出托詞婉拒他,可沈星溯卻反口道:“從前我們形容親密,可這次你回來後卻總是拒我于千裡之外,我也隻是想找回我們從前的關系,你又為何頻頻推阻我?你這樣,讓我甚是……寒心。”
沈星溯強詞奪理,讓燕洄毫無招架之力,她知道沈星溯的霸道性子,隻要他決定的事,要想更改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燕洄看着羅漢榻上堆疊的錦被,木已成舟,也隻好接受了事實。
好在兩間布置了細密的珠簾,掀起時多少也會發出細碎的聲響,房裡多了個人,她自然不會睡得太熟,隻堅持一宿便可以了,于是輕輕點頭答應了。
待燕洄洗漱妥當又收拾齊整後,沈星溯才推門進來。
他的目光忍不住移向珠簾後的旖旎風光,卻看到燕洄早已鑽到被子裡,從頭到腳都包裹嚴實,且面沖牆壁,分明不想與他作過多交流。
沈星溯解了外衣,随手搭在楎上,躺在明顯局促的羅漢榻上,當然沒有他屋内定制過的大床舒适,他閉着雙目,不自覺想着如何改造一張适合自己休憩的床榻,轉念又想到自己如今與燕洄共處一室,又好似回到從前,讓他惬意地長舒了了一口氣。
今夜他堅持宿在此處,實際上也沒存着旁的心思。
可随着時間推移,外面起了風,窗柩簌簌而響,映在窗紗上的枯枝樹影又不斷搖曳着,擾得他心神不甯。
最後他忍無可地掀被站起,走到桌前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就在放下杯盞,轉身回去時,他忽然頓住腳步。
燕洄似乎陷入熟睡,無意識地呢喃了幾句夢話。
霎時将看似平穩的水面激得破濤駭浪。
隻瞧一眼便作罷。
指尖輕觸到搖晃的珠簾,溫涼滑潤的,像觸到人的肌膚。
沈星溯望向輕紗軟帳後的玲珑身段,雖然剛飲過水,還是霎時口幹舌燥,心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