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丫鬟竟都沒抱住燕洄。
燕洄合身撲在了長闆前。
府兵僵住了動作,長闆就這麼尴尬地停在空中。
燕洄清瘦的身影如同秋天的落葉,瑟瑟發抖,一看便知,她也怕到了極緻。
縱使冒着被打得皮開肉綻的風險,她還是護住了釋心。
下一瞬,燕洄已被暴怒的沈星溯攥住手臂拽了起來,“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迫人的威壓讓燕洄一張嘴險些咬住了舌頭,斷斷續續道:“還請二爺調查清楚再行刑,切勿傷了無辜之人。”
沈星溯冷笑道:“他和府上的丫鬟有沒有私下來往,你最清楚!”
燕洄看着沈星溯深不見底的黑眸,堅持道:“此事皆由奴婢一人所為,請放了釋心師傅離去。”
釋心的師兄見事有轉機,自然要力保釋心,畢竟此事關系着華潭寺的清譽,因而拱手道:“既然此事水落石出,關系貴府内的人員,小僧不便在此地久留,還望沈二爺能放我們歸寺。”
沈星溯臉色極為難看,看也不看他們道:“其餘僧人可以回去,釋心留下!至于你,燕洄……”
他緊緊箍着燕洄的手腕,兀自平複着情緒,吩咐道:“燕洄由我親自審問,先押去柴房看管起來!”
燕洄見沈星溯似乎暫時不會對釋心動手,便不再掙紮,任由兩名嬷嬷推她出去,跨過門檻前,她本想回頭确認一下釋心的安危,可方才沈星溯近在咫尺的駭沉眼眸着實讓她心悸,到底忍住沒回頭,直接走了出去。
沈星溯屏退所有人,一瞬間身體抽了氣力,用指尖揉了揉眉,那股殺欲卻仍在腦内反複沖撞着。
在燕洄為釋心求情的瞬間,他幾乎想立即将釋心處死。
如若從前,他隻是想将這個不守寺規,勾引女眷的釋心逐出京都。
那麼現在,他隻想要他的命。
——
李氏飯後側卧在炕上,枕着青緞面的軟枕,強掙着精神與阮甯蕙閑聊了一陣兒,忍不住打了幾個哈欠,明顯有些困倦。
阮甯蕙知趣地告退了,讓丫鬟環兒扶着緩緩出了門,卻見菊落從外面匆匆趕來,一擡眼看到阮甯蕙,眼角眉梢都是喜色,迫不及待地張口便道:“小姐,事成啦!”
阮甯蕙打手勢讓她住口,拉着她到廊下僻靜處示意她附耳來,待聽到其中緣由後,輕易不表露情緒的阮甯蕙嘴角也忍不住挂上了笑意。
她本想着燕洄年輕氣盛,借着沈星溯的東風,又不加收斂,肯定會有自讨苦吃的那一天。
卻沒料到竟有意外之喜。
她屬實小瞧了燕洄,竟敢在沈星溯眼皮子底下勾三搭四。
拿捏了這個把柄後,阮甯蕙心中說不出的舒爽滋味,思忖片刻已有了主意,對滿臉期待之色的菊落說道:“正好太太這會兒在屋裡頭,你随我過去,将這些事一五一十地禀告給太太,至于如何說得讓太太信服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菊落重重點頭,難掩激動地用手扶了扶發髻,再檢查了衣裳規整後,跟在阮甯蕙身後進了屋。
李氏依舊歪在炕上,合着眼,丫鬟正用拳頭輕輕敲着李氏的腿,見阮甯蕙等人進來便停下了動作,輕喚了兩聲太太。
李氏睜開眼睛,見阮甯蕙去而複返也有些疑惑,“可有什麼事?”
阮甯蕙柔聲道:“我方才正要回去,趕巧遇見一名丫鬟求着進來,說有要緊事禀告給太太,我想着您還未歇下,我就帶着她進來了。”
丫鬟搬來一隻紫檀木的方杌,阮甯蕙就勢坐下,讓出背後一名低着頭的高挑丫鬟。
李氏眯着眼瞧過去,忽而笑道:“這不是星溯房裡的菊落嗎?怎麼今天不見你在星溯身邊伺候着。”
菊落絞着手,怯怯地喚了一聲太太,情态扭捏,李氏讓嬷嬷攙扶着坐起來,笑問:“可是有什麼事?見了我還不好意思說嗎?”
菊落潸然淚下,哽咽道:“太太不知,奴婢早已被二爺逐出了房裡,遣到茶房裡做工,沒那個長遠的福分伴在二爺身邊伺候了。”
“你在星溯身邊已有七八年了吧?怎麼一言不合不用你了呢?”李氏起初一聽便知有内情,沈星溯不是拎不清的主,心中疑惑菊落做了什麼事惹惱了沈星溯,所以不急着勸慰,依然坐在原處沒動彈,聲音亦沒什麼起伏。
菊落是懂眉眼高低的,立時明白李氏的疑慮,用帕子抹着眼淚,解釋道:“自從燕洄來了後,二爺便冷落了其他姐妹,隻與她一人親近。奴婢本無意挑撥,隻是,燕洄表面上沉穩大度,卻沒想到其實是個愛拔尖兒的性子,奴婢前些日子無意引得她不快,讓她記恨上了,勸了二爺将奴婢直接趕走。”
李氏與燕洄接觸過幾回,那小姑娘面相清麗柔婉,看起來不像是喜歡與人争風吃醋的,便沒一時輕信。
菊落借着抹淚的機會悄悄擡眼,見李氏凝了目,依然沒什麼表情,便接着說道:“您可知前幾日張總管辭去總管一職,告老還鄉的事?”
李氏點了點頭,“星溯與我說過,他說張總管年邁體弱,近一個月賬面上屢次出錯,憐他在府上伺候了這麼些年,也沒追究,隻添了銀錢放他回家了。”
菊落哭訴道:“不是的,太太,是燕洄記恨張總管上次檢舉她一事,她蠱惑了二爺将張總管趕出了府。其實奴婢本不想背後編排她,隻是,今日奴婢又發現了一樁驚天的醜事,這才不得不到太太面前,奴婢實在擔心二爺被那狐媚的坑害得心神不定!”
提到沈星溯,李氏果然上了心,扶着床幫探前道:“你且說來。”
菊落擰着衣角遲疑着不敢說話,阮甯蕙見狀也開口催促道:“你怕什麼,有太太給你撐腰,盡管說出來。”
“是……奴婢路過中堂,看到二爺在審問什麼人,打聽了才知,原來燕洄不守規矩,和華潭寺的弟子有了勾當。”
菊落跪直了身子,一出口就讓李氏白了臉。
李氏慢慢地用手撐着引枕,深深呼出一口氣,指着菊落,“你繼續說。”
菊落不再猶豫,一五一十地禀告道:“燕洄與那弟子的龌龊事被小厮發現,從那弟子的包袱中搜出了燕洄的小衣和手絹,燕洄也都招供了,隻是證據确鑿,供詞已清,二爺卻沒當場處置了那丫頭,隻是壓着這事不讓人傳出去,奴婢瞧着二爺似乎惦念着要包庇燕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