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洄放下手中工具走出來一瞧,便看到掃清了雪的小徑上倒扣着一個黑木漆盤,旁邊灑了不少湯湯水水的吃食和碎裂的玉碟。
一名穿着灰藍色棉衣的婦人跌坐在地上,面如土色地聽着前方菊落的撒潑叫罵。
燕洄聽了幾聲便清楚了原委。
原來是膳房的柳媽照例來送二爺的膳食,隻是路上不知怎麼的居然分了神,與菊落湊巧撞到了一塊。
菊落趕着二爺回來前剛換上了一件簇新的褂子,卻被湯水潑得沒眼看。
柳媽猶豫地伸出手道:“這事全怪老奴,要不然姑娘将褂子脫下來讓老奴漿洗幹淨了再送回來。”
菊落一聽這話,氣焰更盛,橫眉豎眼地“呸”了一聲,不屑道:“我這身衣服金貴,是太太賞下來的,你這老瓜瓤子似的手還不給我把衣服刮抽了絲?”
菊落得理不饒人,柳媽年紀大,口齒粗笨,半張着口被菊落罵了半天,眼角沁出些淚水,凄惶道:“姑娘别動怒,這事總也要解決,不成姑娘給老奴指條路子也成呀。”
屋内的梨青也被驚動出來,走到菊落身邊相勸道:“膳房主事告假回家探親去了,這些日子都是柳媽來送飯,柳媽上了年紀眼神也不太好,你就饒了她這一回吧!”
“憑什麼!憑什麼饒了她!”菊落推開梨青,指着柳媽怒道:“十五兩銀子給我賠,少一個大子也不成!”
“我哪有這麼些銀子啊!姑娘這是要我的命啊!”柳媽一聽伏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菊落這明明是自己心中不爽快,在這借題發揮。
燕洄再也忍不下去,沖了出來将柳媽從地上扶起,對着菊落道:“你别仗勢欺人,不就是十五兩銀子嗎?我賠給你!”
菊落一見燕洄沖出來,想起方才的吃癟,冷笑道:“好大的口氣,你月錢才攏共多少?能掏得起這十五兩銀子。”
菊落話一出口又有些後悔,上下打量着燕洄,心中暗道:二爺待她不薄,難道是私底下給了賞錢?
燕洄皺着眉道:“這你别管,錢等到這個月底如數地給你。”
“不成!”菊落一聽便知燕洄現在手裡沒現錢,故意為難道:“就現在賠給我錢,要不然這事沒完!”
燕洄一聽便放了手,讓柳媽原地坐着,自己找了棵樹靠着,“既然你堅持,那我們大家夥就在這冷風裡耗着吧,左右不過是等二爺過來主持個公道。”
菊落見燕洄居然又将二爺擡了出來,可偏偏她就吃這一套,惱恨得渾身發顫,恨不得親手撕了燕洄,到底不想真的拖到二爺回來,松口道:“就月底,你把錢如數給我!”說完原地跺了兩下腳,推開旁邊的梨青便走開了。
燕洄這才急忙上前将柳媽扶起,柳媽方才跌倒時用左手撐地,腕骨頓錯了一下,軟軟地耷拉着使不上力,柳媽看着燕洄憂心的目光,安慰道:“沒事的,我這身子骨抗造,沒兩天就好了。”
低頭再看滿地的狼藉,連聲歎氣道:“好好的糧食都浪費了,這摞在上面的幹淨,我撿了回去自己吃罷。”
柳媽苦日子過慣的人,真彎腰去收拾,梨青攔住她道:“這些都髒的不成樣子了,怎麼能入口?而且您老先想想法子給二爺再做一份晚膳才是要緊的。”
柳媽這才從方才菊落的為難中回過神來,一拍大腿道:“主事不在,我的手也受傷了,二爺是吃不慣其他廚子做的飯菜的,這下可怎麼好!”
梨青也有些為難,想了一個法子道:“要不然去外面酒樓裡買些現成的……不成,二爺一吃便知道了。”
兩人愁雲滿面,燕洄不知大戶人家竟這麼些講究,便攙扶住要強行回去做飯的柳媽道:“您老的手腕吃不得力,又怎麼切菜剁肉呢?這樣吧,我做過一些菜,略有些手藝,若您不嫌棄指點下我,我應該能讓二爺吃不出分别。”
柳媽轉眼細打量着嫩花細柳一般的少女,搖頭苦笑道:“你能摸到竈台幾日?若做出來的膳食不叫二爺滿意,白惹得一回罵,那又何苦,還是我回去想想法子。”
燕洄卻笑着做了個颠勺的動作,像那麼回事似的,“您老信我一回,成不成?”
好說歹說,柳媽終于松了口,帶着燕洄到膳房去,眼下正是飯點,廚子們各司其職,忙得熱火朝天。
梨青也洗淨了手給燕洄幫忙。
燕洄站在案闆前掂了掂菜刀,熟練地按着菜切成了細細的絲,碼得整整齊齊,頭尾相疊,紋絲不亂。
柳媽見她這一手便開懷地笑道:“沈府真是卧虎藏龍,沒想到燕姑娘不僅算法厲害,更是個大廚。”
燕洄羞赧一笑,心中道,自己上一回穿過來照顧了那小混蛋多少年,兩人不便住店也不便雇傭廚娘,當然是樣樣由自己幹。
起初她也是個廚藝生疏的,被菜刀切了多少回的手才練了這樣娴熟的刀功。
燕洄緊着現成的食材做了銀絲素什錦、鹹肉筍片、香酥鴨子和一道竹荪芙蓉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