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了章程,燕洄這差事算是完成了一大半,現下隻要趕回去将契約拿給賬房的各位管事過目即可,若得他們首肯,這樁事就算大功告成,其餘雜事也不需她再跟進了。
燕洄小心地将契約折過三道揣進袖口中,行禮告辭後便想離去。
“燕姑娘請稍等。”釋心卻忽然張口攔住了她,進去内室不知忙些什麼,半晌後托着一隻青花長頸的小瓷瓶走了出來。
燕洄不解其意,面露詫異。
釋心便拔了瓶塞,露出裡面澄澈的草綠色膏體,随之淡淡藥香飄向空中,一聞便知這是上好的東西。
“這是止血祛疤的藥膏,寺中個别的陳設年久失修,連累燕姑娘受傷,也算是在下的一番歉意。”
說完,釋心便将瓷瓶輕輕擱在桌上,向燕洄行了一禮,邁步走了出去。
燕洄心中暗道這名為釋心的師傅雖面容冷厲,看似不近人情,可心地倒是十分的良善,當即将藥膏收入囊中。
燕洄回到沈府時,日頭高懸于空,不似晨時那般寒冷難耐,各屋的下人見天氣難得晴好,便将書卷賬簿搬了出來,展開了在太陽底下曬着。
張總管捧着杯熱茶,眯着眼睛啜飲着,見燕洄從門洞裡走進來,心中冷哼一聲,打量好了要看她笑話,便明知故問道:“燕洄姑娘今日倒得空了,想必是二爺交付給你的差事辦得差不多了吧?”
燕洄空有救主的恩名,可在沈府上下的人眼中,她不過是個蓬門小戶出來的鄉野丫頭,不過是讨二爺一時歡心,得不了長久。
沈府這些奴仆見人下菜碟,對燕洄言語之中沒有尊重不說,倒還透着一股鄙夷輕視。
燕洄看慣了他們捧高踩低,不在口舌上争鋒,隻掏出了契約在張總管面前展開,笑道:“張總管費心了,這事辦不辦妥還得請您老發話。”
張總管皮笑肉不笑地接過那幾張輕飄飄的紙,在空中抖開了,“刷拉”一聲,白紙黑字的内容入了目,張總管的臉色突地變了,瞳仁過篩似的巨顫,待看清華潭寺的印章後更是臉上慘無血色。
“這……這……這你是如何……”張總管恨得牙癢癢,捏着幾張紙就像捏在眼前這小丫頭的喉管上。
燕洄搶在契約被捏皺之前拿了回來,向張總管作了個揖,便小跑着到賬房裡,将契約呈給其餘管事看。
釋心做的這份契約堪稱十全十美,各位管事仔仔細細地檢查過一遍,都沒挑出一點錯漏,便擡起頭向燕洄豎了個大拇指。
眼下就剩下去與沈星溯交差了。
燕洄回到院裡時,菊落正踮着腳用銅撥片清理香灰,聽到腳步聲,她輕輕地将香爐歸位,嬌嬌柔柔地回過來道:“二爺您怎麼這麼快就回……”
“怎麼是你?”菊落在發現進來的人是燕洄後,臉上的表情從谄媚讨好直接變作了不屑于遮掩的厭惡,夾槍帶棒道:“這不是咱們沈府裡的小賬房先生嗎?怎麼不在外面跑生意呀?”
燕洄向屋内張望,問道:“二爺怎麼不在?”
菊落将銅撥片扔到桌上,擰身從燕洄身邊擦了過去,餘了給燕洄吃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燕洄默歎,自己是喜上心頭昏了腦袋,竟與菊落問話。
内間的猩紅氈簾翻動,原在擦拭桌椅的梨青探出臉笑道:“燕洄你别理她,她正跟自己置氣呢!二爺是跟表姑娘去梅園賞景去了。”
“表姑娘?”燕洄來了這幾月竟不知還有這樣一号人。
梨青左看看右看看,确認無人能聽得到後,才神神秘秘地解釋道:“這表姑娘是大太太母家的旁支表親,前些日子才來的,你一直在外忙不知曉。”
燕洄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卻見梨青一臉揶揄地補充道:“大太太有意撮合二爺與表姑娘成一雙,其實二爺并不想去,是大太太發了話,二爺有孝心,不忍拂太太的好意,隻好去了。”
“表姑娘人長得如何?”燕洄問。
梨青甩着濕帕子,果斷道:“貌若天仙!”
燕洄又問:“表姑娘性子如何?”
“我沒在近旁伺候過,不過聽聞表姑娘溫婉柔和,最是好相處了。”
燕洄冷嗤:“那他為何不願意?真拿自己當塊……”
梨青微微張大了嘴,圓潤可愛的臉上滿是疑問,燕洄便止住話頭,将後半句話硬生生咽進肚子裡,改口道:“二爺眼光忒高,這樣的佳人都看不上。”
梨青鑽出簾子,手上的活也顧不上幹了,眨了眨眼睛,低聲道:“你不知這其中的隐秘,其實二爺有心儀的人,别說表姑娘這樣的絕色,便是真的天仙下凡也撼動不了二爺。”
原來沈星溯也有心上人?
燕洄呵呵笑了兩聲,感歎那名女子可真是命運凄慘,能被沈星溯這樣陰晴不定的霸王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