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青止了眼淚,塗過藥膏後便好了許多,還有閑心關懷燕洄道:“賬目和細則什麼的你可都算妥了?實在不懂的也可以去請張總管,他……”
燕洄按住她的手臂,微笑道:“我也不瞞你,這事我毫無頭緒,可死馬當活馬醫,我想着明日先去華潭寺探個明白,總演算不如實地親臨是不是?”
如果說在昨日,燕洄還對此事充滿了消極被動,可今日經菊落這話一激,燕洄反骨便刺了出來,暗下決心,勢必要将事辦得圓滿。
第二日清晨,燕洄在菊落嘲弄的眼神中出了府,還租賃了輛馬車,一路到華潭寺去。
華潭寺規模宏偉,寺内古樹參天,佛殿、鐘鼓樓、接引殿等廟宇金頂鱗次栉比,且香火旺盛,大門内外往來的香客絡繹不絕。
華潭寺大門外迎客的小沙彌面帶笑容,聽清燕洄的來意後,并未因她的婢女身份而輕待,客客氣氣地将人帶進了客堂,奉上一杯香茶,溫聲讓燕洄稍等,然後退出了房門。
燕洄人在屋内,鼻間卻仍能嗅到濃重的檀香,可以清心靜氣,略安撫了浮躁的心緒。
待了一盞茶的功夫,自屋外緩步而來一個高大的身影,那人體格健碩,往門前一站遮了許多光線。
燕洄便下意識地站起了,這才發覺對方雖穿着僧衣,可頭上仍蓄着發,表情冷凝,不似佛子和善。
燕洄帶了些戒心地張口問道:“請問小師傅何事?”
那人規規矩矩地站定,離她三米遠,雙手合十道:“貧僧是華潭寺的俗家弟子,法号釋心,華潭寺的清規戒律貧僧也嚴格遵守,姑娘不必緊張。”
對方嗓音雖極力壓低,可仍聽不出一絲和煦,冷冽的聲線沒什麼起伏,且看他高眉深目,面無表情時周身似鍍了一層冰,讓人不敢靠近。
燕洄松了緊捏衣襟的手,仍有些惴惴,将自己連夜趕制的賬目與細則雙手奉到釋心的面前。
釋心并未接過,低眸草草地看了幾眼,平鋪直叙道:“曆年這宗事都是府上的張總管來操辦,今年怎麼換了人?”
“可是我做的有差錯?”燕洄縮回手,做好了需要修改的準備,“釋心師傅若得空,可否指點幾句?我即刻改。”
釋心搖了搖頭,“纰漏甚多,不必修改,待我從新寫來。”
燕洄頓覺臉上火辣辣的,捏着紙張的手背到身後,卻猛地被桌沿的木刺紮了一下,釋心見狀立即伸手扯了一把她的袖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向旁輕輕拖拽了她一下,原本紮入皮肉的木刺便斜着劃開了一道口子,沁出些許血珠。
“……”
燕洄無奈地看着手臂上的傷口。
釋心飛快撤手,淡淡地道了一句:“得罪了。”
釋心嘴上道歉,語氣中卻沒幾分誠意,轉頭坐在書案前,利落地磨墨,提袖書寫。
屋内一時之間僅有紙張簌簌抖動的聲響。
燕洄用幹淨帕子捂住傷口,尴尬地無所适從,隻好無所事事地坐在原地,等待釋心書寫完畢。
釋心似乎十分熟稔各項流程與細則,信手揮來,流暢得甚至不需思考的時間。
燕洄用一夜冥思苦想出來的資料,他不過半個時辰就寫好了。
待吹幹了墨漬,釋心将數張紙交到燕洄手中,“姑娘可檢查下有無錯漏,如沒問題我蓋章落定。”
燕洄低頭一瞧,上面對各項寫得詳細無比,兼顧了主子的喜好與捐施佛堂的動工日期與裝潢等各種瑣碎細節。
目光移到最後,銀款數目寫明了是一萬三千兩。
這本應是燕洄的工作,卻讓釋心廢了功夫為她完成,燕洄好生過意不去,自袖中掏出些碎銀子就要給到釋心手中。
釋心卻直接避開了。
燕洄知曉佛門戒律森嚴,便笑道:“釋心師傅不必客氣,這事我不會說出,實在不行就當我個人的香火錢便是。”
釋心自她掌心那少得可憐的碎銀子上面瞟過,伸手指着紙上最後的數目道:“一萬三千兩,除卻正常開支,按每年的慣例,分出一千三百兩給沈府前來交接的人私用,一千兩留給本寺添作香火錢。”
釋心說得正義凜然,從容不迫。
讓燕洄怔愣了半晌才回過味來,這……這……這赤裸裸的銀錢交易,都不遮着掩着嗎?
她好像忽然明白為何沈星溯執意要她來操辦這樁事。
原來其中有這麼大的貓膩。
張總管每年光靠這件事不就賺得盆滿缽滿?難怪他一直與她擺臉色,說話陰陽怪氣,這是埋怨自己搶了他的生意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