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溯端在嘴邊的茶盅也靜了一瞬。
他沒想到,這個單薄清瘦的小丫頭身體中竟然潛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
還真真讓他刮目相看。
這場遊戲似乎多了幾分趣味。
燕洄不敢回頭,一味地狂奔。
心中苦楚卻無人能知。
她這次腳底穿的是新置換的繡鞋,十分不跟腳,本來就将腳掌前側磨又紅又腫,現下施力狂奔,更是磨得痛徹心扉。
更别提她今日穿的還是一件長裙,兩腿之間多了一重阻礙,邁不開步子,能跑到現在實屬她拼着一口氣。
身後的花豹好像逗弄小雀般,慢悠悠地跟在燕洄身後,待她速度減慢,就伸爪碰一碰她的小腿,看燕洄吓得幾乎彈跳起來就心滿意足地舔舔前爪,有意放燕洄跑開一段距離再追。
如此反複,幾個回合下來,燕洄累得氣喘籲籲,踉跄了幾步,肩上如負着千斤重物,轟然趴倒在地上。
剛止住步伐,胸腔内爆發出強烈的癢意,燕洄咳得幾乎要把肺吐出來,就算知道花豹已臨近,軟得像面條一般的雙腿也動不了。
往日場景重現。
花豹耀武揚威地踩在她身上,準備享受自己狩獵來的食物。
燕洄被壓得窒息了一瞬,低頭咳出一口血沫。
看來她這條命注定要折在這隻花豹口中。
不過就算自己身死,那懾于沈星溯淫威的劉管事乃至太守府都不會有一星半點的意見。
八成劉管事還要怪她死得不夠聽話,不夠順沈星溯的意。
想到此處,燕洄心中激蕩,縱使知道希望渺茫,還是想試上一試。
燕洄趴在地上幹咳了半晌,手指摸到一塊尖石,趁花豹低頭嗅到自己衣領間時,回手用力一揮。
尖石挾風揮空了……
花豹簡單的一個騰越就躲開了她的攻擊。
燕洄苦笑一聲,丢開石頭。
她這一擊卻是激怒了花豹。
森白的獠牙逆風而來,直沖面門。
燕洄下意識伸手抱住了頭。
卻在千鈞一發之際聽到一聲呼哨。
花豹不甘心地嗚着,煩躁地刨地。
呼哨再度傳來,有些尖刻。
花豹悻悻地收回勾在燕洄衣袖間的利爪,回身迅速離開。
燕洄紙白的一張臉從胳膊間露出,向四周細細打量。
直到确認花豹已徹底離開,燕洄才敢舒出一口長氣。
這樣的驚吓萬萬不能再來第二次了。
若不然,遲早有一日她會被生生地吓破了膽子。
燕洄仍爬不起來,破罐子破摔地躺在地上良久。
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最後停在她身側。
燕洄努力逆着陽光看去。
長榮昂着下巴,滿懷鄙夷道:“今日隻是個教訓,二爺也是給太守府一個面子,不想将事鬧得下不來台,不過若你再敢這麼厚着臉皮妄想接近沈二爺,哼哼……”
燕洄依稀聽到那群世家公子似乎下了樓閣,熱鬧非凡地讨論着方才的狩獵過程。
長榮見她仰面躺在地上,頭發混合着泥土沾在素白的臉上,眼神無限放空,不知是被吓壞了還是怎的,倒真是楚楚可憐。
“你好自為之吧!”長榮心生不忍,到底把主子的話帶到了,也不再管她,轉身便走。
地面傳來百馬奔騰的震顫,燕洄擡頭,果不其然,遠處灰塵滾滾,那一行人已乘馬離去。
燕洄重新躺在地上,望見天空的一個小黑點。
那黑點盤旋着,卻忽地沖了下來。
赫然是一隻褐羽的獵隼在振翅翺翔。
它沒壓得太低,爪子一松,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地。
燕洄側頭而望,看到一隻身體烏黑發亮的燕子,歪着腦袋,已死去多時,死氣沉沉的瞳仁中倒映着燕洄慘白的一張臉。
獵隼拍打翅膀,重新紮入雲霄,不見蹤影。
燕洄撐着樹,幹嘔連連,最後背脊痙攣着吐出許多清水,将繡鞋都弄髒了。
不過,反正這雙鞋也開了線,泥塘裡撈出來似的,不差這一點污漬了。
燕洄在樹底下挖了一個小坑,将燕子輕輕放進去,蓋起一個小土包,最後在土包上面插了一隻綠莖黃花,在風中搖曳生姿。
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燕洄雙手合十,默默地在心中祈禱。
整理好一切,燕洄走出空地,蓦然發覺沈星溯連那隻老馬都沒給她留下。
人和馬走得幹幹淨淨。
很好。
燕洄在心底說。
别想她會主動放棄。
誰笑到最後還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