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洄的反骨被眼前這堪稱荒謬的一切激起,她梗着脖子,拉長音道:“恕難從命!”
對方顯然也是個較真的人,大抵沒吃過這種虧,他大步上前,空出來的那隻手就要來擒她。
燕洄一聲尖叫,但見月洞門後忽然鑽進來一個面色焦急的小厮,貼近男子的耳畔匆匆說了些什麼。
男子聽罷,神色一凜,當即反問道:“他們兩個怎麼會吵起來,不是令人将他們的席位分開了嗎?”
小厮尋到後院也費了不少氣力,下巴淌着虛汗為難道:“這奴才也不知曉,等發現的時候他們二位已經拉扯到一塊了。”
“待我回去看看。”男子甩袖欲走,忽然想起了什麼,回眸盯向燕洄。
這陰森的一眼讓燕洄毛骨悚然。
小厮不明所以,目光呆呆地在主子與對面清靈秀麗的少女臉上來回瞅着,湊近前小心詢問:“二爺,可有不妥?”
男子留下一聲冷哼,左臂一振,将獵隼重新放回高空,旋身離去。
那花豹頗通人性,後腿蹬地,也是翻出了後院。
等花豹不見了蹤影,小厮才敢碎步跟上。
燕洄緊繃的心弦這才放松了些。
慘死的小馬駒還躺在馬棚門口,身體柔軟地扭曲成弓狀,卻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母馬用頭不斷拱着小馬駒,發出令人心悸的悲鳴。
燕洄在旁邊靜靜地陪伴了一會兒,不知剛才躲在何處的辛叔也在此時走了出來。
“小燕。”辛叔瞧着燕洄瘦削的背影,還有磨破露出毛刺邊的衣角,猶猶豫豫地說道:“你實在不應頂撞那位公子,咱們也不知他是何來頭,這麼貿然地得罪了他,恐怕……”
燕洄愣了一愣,轉頭笑道:“辛叔,不用怕的,我看了那人衣服上的紋飾和冠冕的材質,應是品級不高的,不過是個依靠父母的纨绔子弟,沒什麼實權。”
雖說她這次與人争鋒是有些魯莽了,可她也沒傻到去招惹高官貴戚。
燕洄斂去安撫的微笑,推來一輛運草料的小闆車。
兩人搭着小馬駒到車上。
辛叔仍有些惴惴不安:“話是這樣說沒錯,可咱們身份卑賤,無論對方是誰,彈一彈手指都能将咱們折磨得死去活來。”
“這裡是太守府,還輪不到一個纨绔子弟指手畫腳,再者說他理虧在先,定是不敢聲張的。”燕洄握着把手,推動車輪調轉方向。
辛叔注意到燕洄的腿腳不便,從她手上接過闆車,歎氣道:“我去吧,你傷得不輕,先回房休息。”
燕洄的左腿确實一抽一抽地發疼,也不再勉強,将車交給辛叔後,便跛足向偏房走去。
後院偏房處靜悄悄的,仆役丫鬟們大多在前廳處忙活,其餘的人也各司其職,鮮少有溜回住處怠惰偷懶的。
燕洄住在一處兩人間的小偏堂裡,進了屋正對着炕桌上擺着一件敞開蓋的桂花頭油,幽幽地散發着刺鼻的香味。
燕洄歎了口氣,将蓋子旋好,這才挨坐在炕沿上,脫了鞋将左腿支在炕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卷起裙邊,摸了摸膝彎處,痛得厲害,便勉力擰身細細瞧去。
隻見白皙嬌嫩的肌膚上多了一大片青紫淤血,花豹那擡爪随意地一拍,竟将她的腿拍腫了!
燕洄想着靠牆而立的小櫃子裡似乎還存着幾盒藥膏,單腿蹦了過去開始翻找。
藥膏還未找到,屋外就傳來一陣嗚嗚咽咽的哭聲,由遠及近。
燕洄聽那聲音實在耳熟,便見屋門“砰”地一聲被人推開,闖進來一位身着粉藍襖裙的嬌俏少女,哭得梨花帶雨,往炕上一撲,頭上發钗步搖叮當散了滿鋪。
燕洄認出這是與自己同屋居住的丫鬟莺兒,不由得有些費解。
莺兒在前兩日特意找到劉管事使了銀子,央求劉管事在壽宴這幾天安排她進前廳伺候着。
壽宴往來的達官顯貴不在少數,若能入了他們的眼,不說飛黃騰達,後半生也能吃喝不愁。
莺兒咬着牙使出去不少積蓄,成功混進了前廳。
眼下前廳燈火通明,正是熱鬧的時候,按理來說,莺兒不該這麼早回來,應是其中出了什麼變故。
燕洄與莺兒有些交情,待她哭聲漸歇,才遞過一塊幹淨的濕帕子,柔聲道:“先起來擦把臉吧。”
莺兒聞言擡頭,粉面含淚,咬着嘴唇道:“不擦不擦,捯饬得再好看也沒什麼用,不如晾着喝風吹裂了才好!”
“這又是胡話了。”燕洄笑着為她抹臉,“怎麼生這麼大氣,又是跟誰?”
不提還好,一提此事,莺兒的淚水奪眶而下,哽咽道:“劉管事忒不是東西,司禮監派來賀禮的丁公公和太子的使者起了争執,原和其他人沒關系的,我不過是端着果盤路過。”
說到一半,莺兒飽含怨氣用拳頭擂了兩下炕席,繼續哭訴道:“劉管事為了平息此事,硬說是我撞到了丁公公,才連累兩位大人口角,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将禍端扣在我頭上,前廳的客人都盯着這邊,我……我還有什麼臉面待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