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葉惜藍不緩不慢,毫不慌張,回答:“是,白總,我是處女。”
白承宗沉默片刻,收斂高深莫測的目光,朝葉斯年道:“葉叔,你的女兒果然與衆不同,我中意她,選個日子将婚事定下來吧。”
葉斯年諾道:“好,白總。”
于是,在傅宣儀死後未滿三個月,白承宗迎娶了葉惜藍。
白府換了一個女主人,同時也在這年年底新添了一位麟兒。
白承宗親自給他和葉惜藍的兒子取名字,叫白晗。
這是可含日月之光輝的,真正屬于他血脈的親生兒子。
僅僅是瞥一眼小白晗如月寒的眼睛,就知道這一定是最獨一無二的白家人。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白承宗還是帶着白晗做了親子鑒定,結果正如事實,白晗是他的親生兒子。
他将這個兒子寵上天,傾盡所有哄他開心,讓他高興。
讓他歡喜的是,小白晗很聰明,在百天抓周時,不負衆望,抓到了白家嫡傳長子代代人都抓到的印章。
白承宗對外界宣稱白家隻有一位少爺白晗,從前那個他抱在手心裡關愛呵護的白楚之,已經漸漸被人淡忘遺忘。
一顆皎亮的明珠失光。
一枚傳奇的冷月生晖。
白楚之十歲之前,白承宗沒太管他,他大都和傅朝一起玩,住在傅家公館的時候多。
過了十歲的年紀,白承宗對他越來越嚴苛冷漠。
白承宗不讓他在餐桌上吃飯,隻允許他在自己的房間裡吃。
白承宗将他關在西邊庭園閣樓,不準他随意外出。
高中那年,白楚之因為聯考數學錯了一個填空題,沒得滿分,白承宗勃然大怒,直接在書房裡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朝他臉上砸去,吼道:“這一點小事都做不好,你配當白家人嗎?!”
其實他寫的答案是對的,隻不過是題目出錯了。
白楚之在白承宗的怒火與冷漠中,苟延殘喘,默默忍受。
到18歲那年,白承宗将他派到外國去讀書,在他身邊安排一位心腹密探吳良。
吳良每天會拿一杯水,端給他,臉色漠冷,對他說:“少爺,你該喝藥了。”
可他根本沒病。
他知道這是父親的意思,無法違拗,隻得忍耐喝下。
他邊上學邊失憶,許多次他夢到一片藍色薔薇花的荒地,他墜落在花朵中,漸次被荊棘刺傷,最後頭痛難忍,失眠蘇醒。
白承宗不會讓他幹成任何一件事。
白承宗知道他聰明有才,好好地培養他,卻不會讓他的才能有任何發揮之地。
白承宗知道他想救當時在白氏集團鬧事的姜淑芳和黎佳一對孤弱奶孫,他偏偏不讓他救。
白承宗知道傅朝愛他深入骨髓,在他動心上頭的時候,在他們最相愛的時候,派人抓住他。
這麼多年,白楚之對白承宗來說,是看着厭惡,殺之可惜的恨種,他要好好折磨他,讓他生不如死。
在把白楚之從星月居抓走後,白承宗将他帶到曾經自己和傅宣儀結婚睡覺的卧室。
白楚之被吳良五花大綁,囚跪在冰涼的地上。
白承宗目光冷寒,刺向他。
“哼!”白承宗捏住他的下巴,“你的日子倒是過得不錯,怎麼,被人愛,你很幸福吧?”
白楚之沉默不語,額前墨發淩亂,漆黑的瞳孔,張皇失措。
“白楚之!今天就是你的祭日!我知道你現在最不想死,因為你舍不得傅朝,可我偏偏就要你死!”白承宗怒吼道,“讓你也體會我當年的感受,我是怎樣的痛苦難受!”
白承宗手摸他的眼睛,這樣一雙溫柔含情的眼睛,讓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起已故的傅宣儀,頓時他的怒火更甚。
他将白楚之推到在地,一腳踩在他的身上:“你和你的母親一樣讓人讨厭!你們都不配被人愛!”
白承宗冷漠的唇角向上一勾,語氣嘲諷:“哼,看在你臨死的份上,我就告訴你真相,你雖然姓白,可你是你那婊子母親和别的野男人生的,現在你懂了嗎?!你沒有資格做我們白家人!你是我們白家的恥辱!你是孽種!你是雜種!你罪該萬死!”
白承宗将這麼多年壓抑至極的話,憤恨地發洩出來,随後頹然地坐在床上。
原來一切都是這樣。白楚之歎息地眨合黯淡無光的眼眸,眼前浮現已故母親的音容笑貌。
白楚之身體艱難爬起,眼睛含淚,問:“我媽媽到底怎麼死的?”
白承宗表情冷峻:“是我殺的,正如今天我要殺你一樣。”
白楚之的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地上,眼眸低垂,宛若望不盡的深淵。
他在深淵裡,墜落,通往死亡之境。
在那班風雨夜的飛機上,吳良端着一杯水,遞給他,對他說:“少爺,你該喝藥了。”
他身姿挺立,一反常态,打破他手中的杯子。
他來到早已打開的艙門前,眼睛淚光,沉甸如雲。
他沒有猶豫,果斷地背身一跳,縱入無盡的暗色深海中。
他無法選擇出生,卻可以選擇死亡。
他右手的燦紅戒指墜落在波浪翻湧的深海,發出晶耀璀璨的光。
亮光如芒,卻點不燃一個已熄滅的靈魂。
白楚之如四月的薔薇花,柔軟輕麗,被風吹到很遠的地方,最後消失于茫茫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