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身穿黑色襯衫,單薄的身體在風中搖搖欲墜。
褐色卷發攜風帶雨,卷席汪洋無際的哀傷。
腳步聲沉重,一步,一步,又一步。
羸弱至極的瘦薄身體,走到白楚之的墓前,将懷裡的藍色薔薇花,輕輕放在碑前。
白晗注意到傅朝眼睛泛紅,雙肩似乎在劇烈地抖動,克制不住地淌下悲傷的眼淚。
白晗沉默站立,注視他。
許久,一陣凄涼的風吹來,掀起傅朝的頭發,白晗這才看清楚被褐色卷發掩蓋下的他的真實眼眸。
他從來沒見過哪一個人的眼眸是這樣的枯槁無神,像死井一樣,深沉如暗淵。
明明是碩大而潔亮的桃花眼,眼珠圓黑透澈,可瞳仁,看不見一點生人的氣息。
他的眼睛仿若死人。
或者說,他的心已經死了。
傅朝哭完後,喘息地站起,他向白晗望去,白晗也在看他。
他們身高相差無幾,幾乎是平視的姿态。
傅朝面無表情,沒有說一句話,瘦削的身影,漸漸離去,最終消失。
白晗目送他的黑色背影消失在荒涼鄉野盡頭。
他想起了以前的若幹回憶。
在他很小的時候,父親白承宗幾乎都不在家,傅朝經常來白府找白楚之玩,他那時也在家,很自然的三個小男孩圍在一起玩玩具或者遊戲。
他記憶最深刻的是,幼時他們三個小孩子圍在一起玩國際象棋。
因為是三個人,所以他們互相輪流PK。
白晗和傅朝玩時,他總輸,傅朝毫不客氣地直接擊敗他。
白晗和白楚之玩時,白楚之總輸,他那時小孩子心性,喜歡玩,又有小男孩子的好勝心,所以不存在什麼讓不讓的心眼,純靠技術赢了白楚之。
而在傅朝對戰白楚之時,傅朝卻總輸,而且輸得很開心。
不像他,輸了其實心裡既悶氣又不服氣。
白楚之當時也是年齡較小,赢了棋,自然很高興。
白晗發覺,傅朝總向白楚之望去,特别是白楚之開心時,傅朝還會不吝啬地老是稱贊他“哥哥真聰明!哥哥真厲害!哥哥真棒!”,樂此不疲,眼睛裡泛着溫柔的光。
他後來才懂得,傅朝在他們三個小孩子當中,最聰明智慧,玩棋時每次都在讓白楚之,目的隻想讓他多開心一點。
他知道他們兩個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在他出生前,他們兩個就很要好。
白晗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去國外讀書,偶爾放假時才會回來一趟。
那年白楚之馬上滿18歲,高三畢業,也要到國外讀書。
父親白承宗在白楚之上高中之後,對他愈發嚴厲,老是将他關在西邊偏僻獨棟小别墅的房間裡,不讓他出來。
白晗第一次見到有人對他父親不敬,而這個人正是傅朝。
傅朝那年16歲,為找到了白楚之,毫不畏懼掐向白承宗的脖子。
一般的人别說這樣掐脖子,放眼整個北都市,敢拿眼睛正面瞧向白承宗的都沒有幾個。
白晗深為震驚,因為其實他也有點畏懼他的父親。
傅朝年少輕狂,熾烈大膽,在他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後來,他也知道傅朝和白楚之之間那種暧昧關系。
從倫理上看,白楚之是傅朝的表哥。
從性别來看,他們都是男生。
無論怎樣,他們都不可能是那樣的關系。
其實不僅僅是他,幾乎豪門貴圈的公子哥們,都知道他們之間的戀侶關系。
從十二歲的少年起,傅朝滿心滿意都是白楚之。
到十五歲的花季,傅朝眼裡一心一意隻有白楚之。
在校園時代,傅朝一直這樣熱烈而勇敢地眷戀白楚之。
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學校的每個人都知道。
除了白楚之。
在二十多歲的年紀,傅朝從傅家小少爺成為執掌一方的總裁,他愈發強大,然而心卻沒變,永遠那麼摯愛白楚之。
那些隐秘的情感,不能公之于衆的情愫,不能被允許的情動,對傅朝來說,根本不被放在眼裡。
自始至終,傅朝心願單純如一,他喜歡白楚之,想讓他開心自由。
白晗得知自白楚之身亡後,傅朝變得一蹶不振,在家裡近如死人,昏迷不醒整整一年。
如今再次近距離見他,那雙恍若死人一樣的眼睛,寫盡了生死悲怆,那麼無神,像棺材蓋上釘,沒入黃土,浸染任何人都不可能懂得的哀涼。
又一陣冷風而過,白楚之墓碑前的藍色薔薇花,瑟縮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