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蒼白得過于沒有血色,好似從冰窖裡走出來的亡人。
如此熱烈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他依舊感覺不到半點暖意。
他沉重地喘着氣,瓷白的手,觸碰花朵。
一隻美麗的藍色蝴蝶,安之若素地停在他的指尖處,撲騰的翅膀,閃着晶亮的光。
藍色蝴蝶飛到他的跟前,在他的胸前停頓幾秒。
傅朝手掌展開,藍色蝴蝶穩穩地落在他掌心。
停頓半刻,藍色蝴蝶飛走。
一陣急促的眩暈狠烈地擊中心髒,傅朝一時支撐不住,暈倒在地。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有個人,他的影子一直模糊不清。傅朝拼命地追上,每次都是指尖即将要觸碰他時,身前便會出現一個深淵。
将夢裡的那個人,硬是生生地從他心裡分離。
夢裡的那個人,總是背對着他,白色襯衫塗抹淋淋的鮮血。
他的後腦勺、他的肩、他的腿、他的腰……明明那麼熟悉,為什麼不敢認呢?
明明是最熟悉的他……
在夢裡,那個人終于轉過頭,臉上染滿鮮血,勝于最烈的紅玫瑰。
夢裡傅朝瘋狂地呼喊:
“哥、哥、哥!”
不知不覺夜間,傅朝醒來時,淚水已沾滿衣服,頭發被汗浸濕,軟踏踏地揉成一塊。
他艱難地爬起,半坐在床上,面無表情。
瘦削的肩胛骨生硬地凸起,伴随着滞澀的呼吸上下起伏。
他扶着床沿慢慢站起。
他忍住巨大的頭痛,摸索到衛生間。他大口喘着粗氣,這短短幾米的路程,已經将他的力氣耗盡。
身上挂着的睡衣,沒有系好地褪去,呈現出一副完美無缺的男性身體。
修美的身體輪廓,結實健美的肌肉,性感細瘦的腰,美麗的鎖骨。
然而身上布滿如萬箭過身的千瘡百孔,那是自/殘自恨的濃烈痕迹。
他望着鏡子裡的自己,木木地發呆。
這是一個形容枯槁、孤獨落寞的男人,也是一個嬌縱如花、暴戾難測的男人。
他左手捶在鏡子上,鼻翼的氣息,撲在鏡面上。
低沉暗啞的聲音,從男人喉嚨裡傳出來。
細細密密,好似夜莺迷失了道路,憂傷吟唱出他破碎不堪的情傷。
“哥,白楚之。”
他呢喃這個人的名字。
他足足沉睡了一整年,蘇醒那天,他仿佛陰曹地府走了一趟,完全想不起任何事情。
後來,死去的記憶,如暴烈的雷,擊遍他全身。
他捂住頭,瘋狂地撞擊家裡的每一處,他要忘掉,他不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那個人已經死了。
他翻遍家裡每一處,一點點白楚之的痕迹都找不到,無論是照片、紀念物,還是所有與他相關的,一切都消失了,無影無蹤。
唯一他能找到的,是他珍藏多年,一直随身攜帶的白楚之十八歲成人禮的照片。
照片上的白楚之眉目清秀,仍保留少年的青澀。
他站在一顆梧桐樹下,懷抱一束四月的薔薇花,嘴角泛起微笑。
傅朝手裡緊握那張已經發皺的照片。
照片上曾沾染他的欲望,十八歲那年,他因為太想白楚之,對着他的照片射出來。
浴室門前,他痛苦地捶打鏡子,手裡緊攥照片,包裹住他下半身的那處。
他無力地跌落在地,腦袋重重嗑在地上,頭皮破血,鮮血直流在臉上。
林易跑進來,将傅朝抱到沙發上,為他穿上衣服。
他翻找出家裡的醫藥盒,先用熱水給傅朝擦拭血迹,細細地上藥,然後為他綁上白色繃帶。
“給我。”傅朝說。
林易俯身半跪在地上,收起醫藥盒。他假裝聽不見傅朝的話。
傅朝憤怒地站起,孱弱的身體劇烈地顫抖。
他一腳踩在林易撐在地面上的手上,生硬的皮鞋和加大的力度,好似泥車碾過麥粒,鑽心的疼痛使得林易咬緊牙關。
刹那間,林易的頭發被傅朝生猛地撕扯,他吼道:“你要做我的狗,還是我媽的狗?!!!現在,我的話你都不聽嗎?!”
林易神色黯然,他平靜回複:“傅總,我一直是你的狗。”
傅朝虛弱地坐在沙發上,暗色的瞳孔翻滾無邊的黑色海浪,深不可測,肆意洶湧。
林易跪在地上,雙手呈給他一小袋白色/藥品和針劑。
傅朝冷眼盯着林易,命令道:“以後,你隻能聽我的話,其餘的人,不準聽,包括我媽。”
“是,傅總。”林易的姿态卑微,語氣顫抖,他仰頭,深色墨鏡下,依舊是讓人看不清表情的臉,“我以後隻聽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