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青發怔。
一時間不明白他這句“開心了嗎”到底包含了什麼。
是他幫她灌了勸酒那人開心了嗎。
還是從他帶她吃飯、帶她來玩開始,都是為了哄她開心?
林遇青自從遭遇那件事後,就刻意讓自己麻木冷漠,也就很難去體悟那些細膩的情愫,但這一刻她還是産生了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緒。
這種情緒讓她産生事件正不受控制發展的不安全感。
所以林遇青甯願相信是前者。
他隻是灌了人酒才問她開心了嗎。
這樣她的負擔能小點。
于是,林遇青笑着打趣:“你挺壞啊梁哥。”
她學他那些朋友那樣叫他。
他挑眉:“嗯?”
“灌人那麼多酒,得吐成什麼樣了。”
他撥弄着打火機,也不回什麼,隻是笑得有點意味不清。
-
沒有在酒吧待太久,梁樹生起身帶林遇青離開。
打車到水岸公館。
林遇青問:“你什麼時候走?”
“明天。”
“哦。”
林遇青跟他揮揮手。
他擡下巴,動作示意她快進去。
于是林遇青也沒給他說句“再見”或“晚安”什麼的,轉身往裡走。
“林遇青。”
不怎麼明亮的路燈下,他安靜注視着她,“明天暴雨,記得帶傘。”
她回頭看到他眼睛。
“好。”
原本自然的步伐因為對視有點卡殼,于是這回林遇青說:“晚安,梁樹生。”。
“晚安。”梁樹生似乎是很淡地笑了下,“同桌兒。”
-
林遇青進屋,客廳燈都關着,留意鞋櫃裡沒有傅川江換下的鞋。
他還沒回來。
最近他似乎又忙碌起來,晚上常有應酬,這對林遇青而言是好事。
而此刻傅珂房間從門隙底下透出燈光,她今天回得倒挺早。
林遇青沒開燈,換了鞋就回卧室。
準備洗澡時才想起昨天沐浴露用完了,她将手機充上電,提着垃圾袋下樓去買。
到便利店,貨架上各種牌子的沐浴露。
林遇青忽然想起梁樹生身上的雪松木味兒,清冽幹淨,很好聞,不知道是不是沐浴露的味道。
她找了一圈也沒找到類似香型的沐浴露,于是便買了瓶蒼蘭香的。
回家卻發現自己卧室門開着,裡頭燈光灑出來,照亮一角客廳地闆。
剛才她關了門的。
林遇青皺眉,走上前。
正好撞見傅珂從她卧室裡出來。
“你在幹嘛?”林遇青盯着她。
傅珂下意識将手背到身後:“走錯了。”
林遇青視線跟着她動作走,向前一步:“給我。”
她垂着眼看人時壓迫感十足,薄唇冷臉,頭微微側着,客廳窗戶開了條縫,風吹過她手裡提着的塑料袋,發出沙沙聲。
像警告的倒計時。
“我的手機憑什麼給你?”傅珂瞪她,見林遇青沒反應,又嚷道,“你讓開,我要去睡覺了!”
說完,傅珂往旁側一步,想走。
被林遇青擋了。
林遇青一手按在她肩膀上,什麼多餘的話都沒有,直接将人往後按在牆壁上,傾身去拿她背後的手機。
頭發從肩後垂下來,挾着夏夜的星點涼意,蹭過傅珂臉頰。
傅珂在外作威作福慣了,被她這麼一鉗制當然也冒火,掙紮着尖叫辱罵,罵她、罵她媽媽,讓她睜眼看清楚這裡到底是誰家。
“我勸你别動。”林遇青一隻手摁住她,一隻手将頭發順到一側,淡聲:“我現在已經夠煩了,可能會忍不住揍你。”
她說這話時沒情緒,不是逞能,而是陳述。
傅珂不動了。
她死死瞪着林遇青,恨不得用眼神将她生吞活剝。
但她到底還是不敢真動手。
其實在林遇青剛來到傅家很長一段時間裡,受盡傅珂欺負。
傅珂把她衣服都剪碎,往她杯子裡倒灰塵,冬天往她被子裡倒冰水,夏天往她内衣抽屜裡丢蟲子。
那個年紀所有欺負人的勾當都在她身上實施過。
但那時的林遇青就是個受氣包,不哭不鬧,也不告訴任何人,默默承受這一切,連多餘的情緒都沒給她。
直到她媽媽去世後。
傅珂才知道,她從來不是不敢,她隻是顧及她媽媽才一直忍讓。
那次,傅珂在她洗發水裡倒了整整一瓶脫毛膏。
緊接着林遇青拎着把剪刀就出來了。
她什麼話都沒說,快步走到傅珂面前,利落地将她長發在手腕纏兩圈,“咔擦”一聲全給剪了。
全程都是安靜的,不過幾秒。
傅珂懵了。
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什麼情況,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等回過神,她氣得要動手,可剛擡手就被她按回去。
小姑娘那雙漂亮無辜的杏眼因為憤怒燒紅,下了死力,将她手腕狠狠抵在桌面,剪刀刀面貼在她臉側,冷着聲一字一字往外蹦:“傅珂,你再敢在背後做這些小動作,這把剪刀下次就不隻是剪你頭發了。”
“你瘋了嗎!”
那時候的傅珂還不相信一直忍氣吞聲的林遇青真能翻出什麼花來。
兩人打了一架,都挂彩。
以傅珂臉貼地面求饒告終。
她頭破了洞,去醫院縫針,回來後氣急敗壞地沖林遇青吼,叫她等着。
林遇青鼻梁也青紫一塊,下巴血迹幹涸,視線淡然地鎖在她臉上,還笑,輕聲:“來,有種搞死我。”
那一刻傅珂覺得這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從那以後便再沒敢肆無忌憚地欺負過她一次。
……
所以到最後傅珂也沒動。
光腳不怕穿鞋的,林遇青是那個光腳的。
林遇青從她手裡拿過手機,是傅珂自己的,也不知道藏個什麼勁兒。
剛點開,跳出鎖屏界面,身後傳來傅川江的聲音:“你們倆幹嘛呢?”
林遇青後背一僵。
有了人撐腰,傅珂一把奪回手機,控訴道:“她偏要說我在她房間裡做什麼,也不看看這是誰家!誰才是寄人籬下的那個!我進我自己家難道還要跟你打招呼嗎?!”
傅珂走到傅川江身側,回身瞪她:“林遇青,你搞清楚,你媽已經死了,也就是我爸好心,才養着你這個沒血緣關系的拖油瓶!”
傅川江皺眉,不鹹不淡地斥一句:“行了,珂珂。”
他又看向林遇青,一副僞善樣子沖她笑:“到底怎麼了遇青?”
林遇青什麼都沒說,轉身進屋,甩上門,上鎖。
她從不做徒勞無功的辯駁。
……
這對林遇青而言不算陌生了。
她輕車熟路地檢查屋内的沐浴露洗手液的瓶瓶罐罐,确保傅珂沒往裡加東西,再翻開衣櫃抽屜檢查,最後把床頭剩下半杯水也倒掉。
洗漱完出來,瞥見桌上正在充電的手機,剛才沒帶在身邊。
林遇青皺眉,走過去拿起手機。
傅珂應該沒拿她手機胡亂發什麼短信,但很快,林遇青就發現,她把她手機裡梁樹生好友删了,相冊裡那張下午在操場上拍的他的照片也被删除。
“……”
幼不幼稚。
林遇青重新搜索了遍,第二次申請添加好友。
這回梁樹生很快通過,而後發來一個問号。
「林遇青:被傅珂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