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狼崽子。
宴知洲難得粗魯地裡想。但他不得不承認,宴離淮早就不是當初那個看到血就會吐到哭出聲的廢物了。他開始變得強壯,變得懂得隐藏自己,變得開始不再像之前那樣把所有的惡意都用在堂而皇之地燒毀運送藥材的車、偷偷闖進煉藥場毀掉藥人身上了。
他成長了。
……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隐藏那些難以壓制的惡意的呢?是從經常把自己搞得滿身傷,不得不待在自己的院子裡老實休養的時候?還是故意從高處跳下,生生把腿摔斷的時候?
宴知洲突然有些想笑,接着,他面上露出了那永遠也算不上真誠的笑容。沾滿鮮血的彎刀在每一次撞擊間迸出點點血滴。白煙慢慢從破碎的窗口中散出,取而代之的是淡色的日光。它照在鋒刃劃擦時的刀面上,血光如同冥燈般映進兩人眼底。
“……看來葉星教了你很多。”宴知洲說。
“她的确教會了我很多。”宴離淮在開口間再一次朝着宴知洲翻砍而下,彎刀發出的哀鳴幾乎蓋住了他的尾音。他看着宴知洲被沖擊的力道逼得連退數步,眼底浮現起那散漫的笑意,接着說:“……難道我‘死’後的這些年裡,再也沒有能讓你提心吊膽的人了,所以開始懈怠了嗎?”
“……的确沒有你這般殚精竭慮。”宴知洲絲毫沒有生氣,聲音依舊如同兄長對待弟弟般溫和:“連陳晔那幫人都能成為你随手揮動的棋子,你特意選擇這麼偏僻的地方建造客棧,為了防止狼群的闖入在門窗院牆上下足了功夫,甚至怕被我發現什麼,還特意隐姓埋名,不惜丢掉自己精學多年的武器,做到這些,應該費了不少精力吧?”
他看着宴離淮,“看來你從沒成功離開過南陽王府。”
“……陳晔隻是巧合而已。”宴離淮笑意更深了,但手下的力道卻越來越重,他逼着宴知洲後退,幾乎不給他任何喘息的餘地,“誰也沒想到他們會來這裡。看來,想殺你的人多到連你自己都快數不清了。連具體的威脅到底有多少都沒辦法仔細徹查,你帶着狼群又能去做什麼?說不定外面還有不少想置你于死地的危機呢。”
白煙徹底散去,袒露出屋内一片猙獰。鮮血噴濺在牆壁、地闆、床榻上,賀蘭圖在狼藉中踉跄穿行,跑向圖坤,幫他的傷口止血。
“都是群聞到些肉味就想來奪食的鬣狗罷了。”
宴知洲在後退間稍稍偏頭,擡起的彎刀遽然翻轉,在刀鋒割破他肩背的同時,一刀捅進了守衛的側頸,血霧霎時噴湧而出,如同薄紙般覆在了肩背的傷口上。刀刃一角卡進了頸骨裡,他在宴離淮剁向手臂的瞬間放棄了彎刀,接着說:“如今他們都死了,你很快就是下一個了。”
“……誰知道呢?事情可沒有絕對。”宴離淮說:“就像你費盡心思馴化狼群多年,自認為那地方無人知曉,堅不可摧,可它們到頭來卻輕而易舉地離開了那些牢籠……如果不是陳召傳信,你恐怕現在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吧?當時吓慘了吧宴知洲。”他微笑道:“多險啊,差一點就心血全無了。”
宴知洲踉跄後退,隻能被動地閃躲。宴離淮提劍前沖,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長劍轉瞬逼至眼前——就在這時,宴知洲不顧被削斷胳膊的風險,一把抓住了宴離淮的手腕,同時踢開了他的腳踝。
宴離淮重心不穩。宴知洲在他因為慣性前沖時跟着轉身,随即一拳砸向了他的胸口。指骨隔着衣料深壓進他剛剛結痂的傷口上,宴知洲目光瞬變,接着整個人當場翻了出去,在地上滾了數圈,才勉強跪在地上穩住身形。
“遺憾的是我總能化險為夷。”宴知洲看了眼扳指上的血迹,說:“這地方死了太多人了,你和他們一樣,永遠不會是幸存的那個。”
“……哈,”宴離淮用拇指蹭掉嘴角的血,緩緩擡眼,宴知洲在他擡頭時看到了他懷裡的那個錦袋。他近乎是惡意地牽起笑容,輕聲問:“是嗎?”
.
葉星架住了迎面劈來的長劍——
“……小少主?”
沈玉猛地收刀,看向她鮮血淋漓的左臂,怔了一下,“少主的傷……”
葉星目光越過沈玉身後的兩三個黑衣人,看向空無一人的走廊,問:“那些人呢?”
“……我們來晚一步。”沈玉皺了下眉,“他們逃走了。”
.
宴離淮看着裝在錦袋裡的一截斷木枝。
“你覺得我會把那東西放在身上,然後等着你來取?”宴知洲俯視着他,說:“這又不是什麼賀歲禮物,你以為我會讓你如償所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