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後,總有人習慣性随身帶着水囊和幹糧,就像少主灌滿了酒的水囊一樣,以備不時之需。
“我沒帶這些……”有人跟上葉星,壓低話音道:“但是小周身上有,還有李恩……他們都中箭了……”他轉向四周,尋找着那幾人的屍體。
“在那!”有人跑向火堆邊,翻開一具半面身子燃着火的屍體,解下他身後尚未被燒到的水囊。
沈之明也從活着的同伴那裡拿來了幾個水囊。葉星半攤開鬥篷,和沈之明兩人迅速将水倒在鬥篷上。
但水量還遠遠不夠。
葉星蹭掉沾在眼角的沙礫,起身看向周邊,随即道:“那邊。”
衆人不再多言,跟着少主跑向最遠處火勢較小的地方。身後那扇木窗已經徹底被大火吞噬,亂飛的火星落在了周遭的斷木和油滴上,開始向内部緩緩蔓延。
“……隻有一次機會。”
沈之明攤開鬥篷,最後看了眼濃煙後的客樓,随即轉回目光。葉星點了點頭。沈之明後退兩步,将鬥篷罩在火上,縷縷白煙冒出,火光瞬間減弱了大半。沈之明沒有任何猶豫,拎起身邊一個受傷的同伴,朝外面撲去——
砰——
秦左猛然轉頭。
一樓早已坍塌成一片廢墟,被燒得隻剩一個模糊輪廓的狼屍和人屍融化在地闆上,姿勢扭曲而詭異,像是地獄裡那種從黑血中掙紮着往外爬的小鬼。類似房梁或是什麼鬼東西的黑色柱體,從二樓木欄邊斜倒在酒堂中間,擋住了大半視線。但秦左依舊能看見外面有幾道身影從窗邊一閃而過,緊随而來的是瓦磚和碎塊從高處滑落到沙地的連串悶響。
是周叔他們……
不,不僅如此。這聲音裡還夾雜着其他的難以分辨的響動。
秦左抽刀出鞘,腳步接近無聲地走下樓梯。他跨過地上的焦屍,繞過被大火燒斷的木梁,火焰燃燒的噼啪聲回蕩在死寂的客樓之中。他走到聲音來源的房間外,後靠在牆邊,靜了數息後,用刀推開隻剩下一半的房門。
但裡面沒有任何人。
冷風順着空蕩蕩的窗口吹進,又将破爛的房門推了回去。秦左側過頭。屋内所有陳設都被燒毀了,火燒後的黑痕有如藤蔓般從地面覆蓋至桌椅、木櫃的底面,使得整間屋子内部看起來就像黑暗中起起伏伏的山丘,隻有擺在最内側的衣架隐約能辨清以前的顔色。
他走進屋内,目光掃了一圈,看向衣架旁邊那像是黑炭一樣的木塊。
……窗戶和附近的衣架,甚至是牆壁都還保持着原本的漆色,大火并沒有波及到這個地方,為什麼這個卡在木架後面的木塊會被燒成這樣?
屋内沒有任何東西碎落,地面隻是被火油燒黑了而已,這個木塊又是從哪掉下來的?
秦左無聲後退了兩步,随後猛地轉頭看向那扇破損的房門,視線穿過酒堂的狼藉、斜倒在中央的黑柱,最終目光落在黑柱後方那數頭交疊融化在一起的狼屍上。
……如果那聲異響是調虎離山的陷阱呢?
如果他們在制造出響動後,就迅速躲在了那些屍體的後面呢?
他快步跑向狼屍,顧不上腳下踩壓碎屑時發出的咯吱聲響。狼屍後面什麼都沒有。他彎腰摸了把地面,撿起地上散落的木塊。說不上來的恐慌讓他的動作有些僵硬。
他擡起頭,看向五步遠之外、已經斷掉小半截的木梯。
手中的木塊掉向半空——
砰!
葉星迅速翻身,刀鋒狠剁進她方才在的位置。被濕衣壓下的火苗早已蹿騰起來,最後離開的幾個同伴衣擺和胳膊已經沾上了火星,剛剛扯下鬥篷,就險些被突如其來的刀鋒逼回火中。
葉星半跪在地,在喘息間擡頭看向那個臉上橫着刀疤的男人,霧色的瞳孔裡微弱地倒映着男人渾濁的白瞳。男人遺憾地拔出刀,在沙霧中靜靜地回望她。葉星緩緩擡起左手,在另一把彎刀出鞘的同時,就沖到了他跟前——
砰!
剛接近大門的門闩,一個肌肉虬實的壯漢就被人生生拎着後衣領狠甩了出去。木桌被巨力推得後移了幾寸,随即轟然碎裂。住客眼前陣陣發黑,後背傳來宛如被人折斷般的劇痛。他下意識去摸手邊的刀,剛爬起身,又被人當胸一腳踹出去數步遠。
身後的孩童哇哇大哭,旁邊的婦人連忙捂住孩子的眼睛。訓練者一甩劍上的血珠,正準備了結那人時,動作卻蓦然一僵。
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向從自己胸腔貫穿而出的黑色玄鐵,還以為自己出現了什麼幻覺。但血滴濺在掌心的溫度是如此地真實,下一刻,那形似骨朵的玄鐵突然張開,卡着他的胸膛,拖着他極速後退。
他怔怔擡起頭,無意識看向四樓木欄邊的幾道黑影,眼角溢出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