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綠洲的那些人和這裡一樣,沒有任何拖延時間的必要。宴知洲帶人去綠洲的目的在于除掉威脅他的阻礙,揮動刀劍不需要太多的猶豫和策略。又因為時間緊迫,所以一旦有一方陷入劣勢,另一方就會毫無顧忌地用掉手上所有的牌,徹底将對方置于死地。”
梵塵聽着公子的話,試着站在那些訓練者的立場上分析,說:“……這樣看來,如果世子真的出事或是遇上了什麼麻煩,那些人不可能會在這麼長的時間裡仍停在主樓外。就像之前猜想的那樣,他們一定會把握機會,不留餘地地攻進這裡。”
“反之的話,”宴離淮稍稍擡了擡毒針,說:“這就意味着宴知洲也許并沒有‘遭遇不測’。再往好處想一想,或許是兩方現在正處于互相牽制的狀态。”
“……相互牽制。”梵塵說:“這就說明,無論是世子還是綠洲的那些住客,他們都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内趕到這裡。所以,北漠商隊無論想做什麼,都隻能靠自己了。”
宴離淮點點頭,說:“北漠商隊人數不足,很難強闖主樓。訓練者不了解外面的情況,也不确定外面到底有沒有什麼類似的‘火油陷阱’,不敢貿然出去。但随着時間的流逝,在這種微妙的僵持裡,那些訓練者很快就會重新冷靜思考,到底該如何解決眼下的危機。”
“接着,他們就會意識到,外面那些住客其實并不算是什麼太大的威脅,隻不過他們預料之外的突然出現一時擾亂了自己的判斷而已。聽從宴知洲的命令,守好主樓,看好秘寶才是最重要的。”
他接過梵塵遞來的針袋,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麼,補充說:“就像你說的那樣,他們都在等着對方先一步落子。然後再從對方的行動中找出緻命的破綻。”
梵塵擡頭望了眼嵌進牆角的燭燈,擔憂道:“……時候已經不早了。越拖下去,情況就越對北漠商隊不利。他們不可能一直在主樓外面徘徊,倘若外面的沙霧徹底散去,他們的行蹤就會暴露無遺。到那時……”
他回頭看了眼那些忙着整理藥材的同伴,皺緊了眉頭,沒再說下去。
“放心,那些訓練者等不到那個時候。”
宴離淮專注收着毒針。燭光飄忽,肩前發辮上的銀環随着他擡臂的動作閃着微弱的光,“一旦北漠商隊失勢,就意味着‘扳倒世子’的希望出現了走向破滅的裂痕,而剩下那些所有試圖站在世子對立面的人,也會一同被推出棋局。”
他對梵塵說:“所以,即便圍在樓外的那些人陷入困境,樓内的其他人也會盡自己所能制造些混亂,好讓那些訓練者被一個接一個的危機圍繞,從而無暇再去思考其他。”
“……危機?”梵塵沉思了一會兒,“眼下局勢動蕩,想要制造些危機并不算難事,但太小的危機根本不會對那些訓練者造成威脅,以他們的能力,完全可以輕松擺平。所以,他們隻能制造一些……”
他頓了一下,看向宴離淮,說:“樓内的這些人不像北漠商隊那樣,占據着外面的地形優勢,訓練者想要解決他們需要先衡量利弊。主樓隻有四層,若是那些訓練者發現威脅就在眼前,一定會想盡辦法除掉威脅……所以,不論這個人是誰,在他給所有人制造機會的同時,就意味着他會暴露身份,犧牲自己的命……”
突然,密室走廊傳來一聲震響。
梵塵猛然回頭。
.
砰——!
訓練者推開房門,不經意間擡起眼——
刹那間,頭頂那聲刺耳的撞響仿佛打開某種定格幻境的信号一般,她來不及思考更多,手上還維持着關門的動作,驟然縮緊的瞳孔裡倒映出一道黑色的身影,緊接着,黑衣人頸間的白玉項鍊在墜落間從衣領中滑出,自她的眼底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殘影。
——師弟!
她握緊刀柄,沖向木欄。
下一刻,又一聲悶響傳來。人群裡喧雜聲霎時一靜,幾個住客怔怔往樓下看去,隻見那個黑衣人重重摔在碎裂的木桌上,嘴裡湧出大股鮮血,輕輕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
三樓被巨力砸斷的木欄蕩出一角,在半空中發出詭異而緩慢的“嘎吱”聲。
附近的同伴掃了眼四周,“……怎麼回事?”
訓練者沒有說話。她低頭看着黑衣人身下迅速蔓延的血泊,随即又看向他手裡緊握着的那副獠牙面具,上面還殘留着不知是誰的血漬。
孩童驚恐的哭泣聲隐隐傳來,轉瞬又被身旁的大人悶進了掌心裡。
她擡起頭,恰巧與剛沖出房門的沈之明目光相撞。